别告诉左手

第44章


他流着泪,说得很漂亮,记者不知道这些话是伪善,还一
起陪着他流泪。”
    吾妻在摄影机前流泪,应该不是伪善。我在心里想着,没有对侦探说。吾妻
真的搬来这个女儿埋葬的社区居住。刮风下雨从不懈怠的慢跑,大概也兼祭拜女
儿的墓吧?或许慢跑途中,会经过女儿长眠的山丘……
    “半年前,我伪装三木住进这栋公寓。我每天观察这糟老头的生活。我在管
理员室装的窃听器,对了解他的生活形态也有帮助。”
    原来如此。刚才他说事先知道我要到石毛家打听,一定是窃听了我和管理员
的谈话。
    “伪装小光棍在这里居住,是为了减少与住户接触。要是成天被问东问西的,
我可吃不消。反正我是以侦探为业,常常不在家也不会引起邻居怀疑,于是想到
如何塑造三木这个-人物。要用什么方法向这个糟老头复仇呢?搬到这里以后,一
面观察糟老头的生活起居,一面拟定复仇计划。就在这种情形下,刚才也说过,
汀屋的狩野来委托我调查雷顿的人员。大河原从月台摔落死亡后,我忽然想,为
什么不利用它?”
    侦探的声音好像喝了高级白兰地般醺然陶醉。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慨然觉得这是命运的嘲讽。
    因为汀屋和雷顿等于是父子关系,但由于儿子凌驾父亲,两者之间才产生了
裂痕。站在父亲立场的汀屋,察知儿子似乎打算妨碍他,于是雇用侦探调查其弱
点。受雇调查儿子弱点的,偏巧是对父亲痛恨已久的“儿子”,这是何等讽刺的
巧合。
    “我逐—消灭雷顿的督导员,堀内、常石以及绿川。消灭这三人以后,汀屋
的狩野又委托我一项工作。原本他是委托我找出雷顿督导员的弱点,这次则是要
我找出杀害这些人的凶手。假使我告诉他我就是凶手,他准会当场昏倒。”
    侦探说着,以刀刃戏弄的拍打吾妻的面颊。
    “很遗憾不能看到你被扣上手铐的场面,但事已到此,没有办法,只好让你
成为罪犯自行毁灭。收拾这对男女后,我也会布置成是你干的。谋杀三个督导员
和木岛祐美子的行为被这两个人发现,一气之下再度行凶,但之后觉得罪孽深重,
畏罪自杀。这就是故事的脚本。等我把你解决之后,会把沾着木岛祐美子血迹的
雨伞、口红、袜子,送到管理员室去。哦,当时的收据也会记得放进你的抽屉
里。”
    “晴朗的日子在便利商店买雨伞的中年男人,原来也是你?”
    我问,但已不期待答复。因为不论答复是什么,都是白费。他即使到便利商
店购物,也一定不会粗心大意。想必左手戴上瓷器手镯,脚上穿着慢跑鞋。买雨
伞之外,还买口红及丝袜,是要给店员留下中年男人来店“购物”的印象。
    “要伪装中年男人并不难。喏,八木,你听到没有?再告诉你一件事,作为
你到阴曹地府的礼物。把一种叫做胶乳的天然胶涂在脸上,很容易就会出现皱纹
——”
    门铃声响起,侦探忽然闭上嘴,转头看玄关的方向。
    我在得知木岛不舒服的消息后,打SOS电话给侦探。
    不过,我向来谨慎,对扒手是偷一件时视而不见,偷两件时才叫住对方。在
公用电话亭时,我灵机一动,也拨了电话给大卫,把对侦探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一小时后假使我没有打电话,表示在木岛的公寓出事了,拜托联络犬丸刑警。
    如同倾听口哨的狗,侦探竖耳听着门铃声,慢慢转动脖子,把视线停在我身
上。
    “八木,你……?”
    我的手已经挣脱绳子,按着地板猛然跃身站起。几乎同时,鲜红的血液四溅。
看样子明后天我得和木岛去买那德国制洗洁剂好好擦拭地板了。
    脑中一隅这么想着,一面踉跄跑过走廊往玄关奔去。只要打开门锁,警察就
可以进来,制伏这可恶的杀人凶手。
    “等一下!”粗大的声音紧随在我身后,热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颈后。快点、
快点,非快点打开门锁不可……
    焦急之余,数度绊住了脚。
    仅仅数公尺的距离,为什么觉得像马拉松跑道那样又长又危险?
    救命。我会被杀。快来吧。我叫着所有想到的话广拼命接近门。在只剩两公
尺的地方,肩膀从背后被捉住,身体被拖拉、摔倒在地。倒地途中头撞墙壁,铁
锈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侦探朝我俯冲,我抓住侦探的头发,用力撞击地面。他以手护头。趁这个
空隙,我爬过走廊,以膝盖挪开脱鞋处散乱的鞋,伸手抓门。
    手指抓到金属,指尖感受到咔喳的声音,门一下子开了。四五个穿深蓝制服
的男人冲入室内。
    我指着背后说:“快……逮捕……这男人。”
    我使出浑身力气,朝正面仆倒。我不能仰身倒下。警官似乎也看到了插在我
背后的菜刀刀柄,,
    “求护车!”有人大叫。
    4
    不知昏迷了多久。
    拼命睁开好像被接着剂黏住的眼睑,在穿白色制服的男人之间看到木岛的面
孔。
    振作一点、振作一点。木岛的声音被警笛声掩盖。显然我已被抬上求护车,
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
    “那家伙呢?”
    尖锐的警笛声和覆在脸上的氧气罩,使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木岛从我蠕
动的嘴形,了解到我要说的话。
    “被捕了,那家伙已经被捕了……你放心吧,蔷子。”
    “真的?那就好。”
    我对木岛露出微笑。我已完成了自己的誓言:找出杀害木岛太太的凶手交给
警方。再见到犬丸刑警时,他或许会称赞我吧?不,很难说。我可以拿所有的钱
打赌,他会骂我傻瓜。
    “快点把伤治好。”木岛说:  “等你出院,我打算提着一个皮箱到你那里
去。”
    “你讲这种话,难不成是……”
    “啊,你要说我吃软饭或什么,都随你。”
    我们在警笛声中重复着今天早上在汉堡店交换的谈话。
    “我家很窄,没地方睡。”
    “我可以站着睡。”
    “没有牙刷。”  
    “用你的好了。”
    “……等伤势痊愈时。”
    我想把讨厌的氧气罩拨开,但不知是否仍被绳子绑着,我的手完全不能动弹。
    “什么事?你要说什么?蔷子……?”
    大概听不清楚我的声音,木岛俯下脸来,亲吻似的接近我的嘴唇。
    “我想和你一起去迪士尼乐园。”
    “好,我知道。”木岛抚摸着我的面颊说。
    我好想隔着氧气罩亲吻木岛,但只能勉强说出那时要穿情侣装去的愿望。
    “真好,穿着情侣装到迪士尼乐园去。”
    小时候患麻疹和长水豆时,平时严厉的父亲,把苹果磨成果泥给我吃。木岛
的反应使我想起那时候的父亲。眼眶溢出了泪水,木岛的面孔变成双重、三重……
好几重。
    蔷子?蔷子!蔷子……!
     木岛的叫唤声渐渐远离。
    警笛声听起来好像从电视出来的,缺乏真实感。这时,紧闭的眼睑里浮现了
一个物体。
    开头以为是人的面孔,凝眸注视时,发现是一具电话。   
    八木蔷子,现在勤务结束。以上,报告完毕。
    在渐渐淡薄的意识中,我梦见自己拿着话筒向总部做下班报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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