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可比

如此一想，觉得那小公子不但得了悲哀的病症，又多担了项哭笑不得的罪名，诚是可怜可叹，遂假作正经，一脸悲悯地双掌合十对着土地庙的外墙拜了两拜。
    澈轻轻笑了一声，“原来你还拜神。”
    我想如果此时我是神身恐怕这土地会因为我这一拜而立刻痛哭流涕不知如何是好，不过现在成了凡人，拜他一下也没什么问题罢，反正今天他忙得很，根本理会不得我，便笑了回道：“拜了好，你看人家全拜，保佑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你们凡人不都很看重这个么。”
    他不知在想什么，却道：“还真没看出来，芃芃你担心和挂记的倒真是不少。”
    我讪笑着耸肩。
    记得幼时为了争抢一枚人参果同孔雀打架，被骂到狗血淋头，打到鼻青脸肿也不放弃，终而是金乌帮我一同夺了回来，捧在手里，却又怎么都不舍得咬下去了，只是一味嗅着香气流口水。反而是金乌没能忍住，一口给吃了下去，换来我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抓，最后他秃了半支翅膀地跑到公孙那里告状了。
    基于以上事件，我大约也多少能明白为何对这凡尘中的人事很有些在意，怎么说也算是当年我撑了单个翅膀护回来的，愈是艰辛痛苦，便愈是能生出些莫名的私心，就算这凡界不归我所有，也不想看到它被糟蹋了。
    回过神后才想起来，我发傻的这段时间里澈也是沉默着的，大约是被冷落了，便对美人夫君生出几分歉意来，凑上去趁着无人注意在他颊上亲了一下，澈便像是很满足地勾起了唇角。
    我再欲说话，冷不防天上“呼喇喇”劈下了道响雷，似乎是昨夜的几滴冷雨下得颇不尽兴，好赶着这热闹的庙会来场瓢泼，我反射地朝澈的身前缩了缩，他伸手揽住我，一道明晃晃的惊闪划过苍穹，恰恰在澈苍白的面颊上镀了层惨亮的银芒。
    说到这雷鸣电闪，凡人们多是变色道，坏事做多了便会被劈死，孰知天地之间，莫说他们，神鬼等物亦是惧惮这东西的，何况我经了那三道天劫还没多少日子，听了这阵阵轰隆便猜到自己已经是面无人色的窝囊模样了。
    最可恨的这居然是干打雷不下雨的噱头，我抬了头，从澈的眸子里看到我自己惨白如鬼的面目，着实吓了一跳，澈依旧将手臂牢牢圈住我的脊背，似乎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我这边的力道却陡地大了起来，他又是一声招呼也不打，“啪”地就将脑袋垂到了我的肩膀上。
    我欲哭无泪，如今的本神——不，是本人，哪里有那个气力把他拖回竹舍啊。
    故而直到我已经将他放到了床榻上时还在思考，究竟从何处生来的能耐，可以将一个大活人背了足足数里的地界，最后还爬上了一座小山岗。
    从细泉里舀来清水，浸湿了布巾，澈的额头上已经沁出密密的冷汗，眼睑下的眸子极其不平静地转动，像是在历经一场噩梦。我忆起之前我那些仓皇的记忆残片，也跟着唏嘘了一下。
    看得出他很痛苦，更胜过那次大荒边际的孤岛上时的难捱，我未曾问过他为何会去到那处，只是隐隐觉得很多东西，还是莫要挑开通透得好。
    冥玄之后，我愈发如同一只缩头乌龟了，只想抓住现在尚真实的，根本无空去考虑将来。
    将来，对我而言，不过是魇魅的再次来袭罢了。
    我思量的当口，澈却蓦地睁开了眸子，眼中俱是一片空洞，他低低发出了声罕闻的□□，手指倏地伸直，却又立刻紧紧攥上，我再去握住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没了动静。
    我“忽”地站起来，公孙那个神棍，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没完没了地烦人。
    或许也是第一次知晓了什么是六神无主，我两手的十指交叉成很诡异的形状，站起来就要开门出去。将将把门推开，门外却幢幢立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晃悠悠地，看到我，咧开嘴巴，露出一副雪白的牙齿。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心口。
    我很没骨气地把翎羽抽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挥了出去，碧绿光芒中他惨叫了一声，匆匆跳了开，委屈地叫道：“芃壹，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