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可比

43 妙笔生花 三


什么叫做晦气缠身?打个比方,当一只比翼鸟最怕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说是个晦气篓子了。
    我很敏锐地发觉自己手中那根长羽的前端颤抖得如风中之烛,还得咬了牙指着前面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荒而逃?这倒算是个好办法,可是,也未免太失身份和面子了罢。
    那东西蠕动了一下,从里头钻出来一个人形的家伙,光看整体也还罢了,陡然瞥到他的脸容,登时恨不得啐上一口,大呼晦气。
    这家伙一副青黄不接的模样,还伴着尖嘴猴腮的猥琐面相,同这间竹舍昔时的雅致完全不是同一种格调,好歹本神也在这处住过些时日,凡人不拿来瞻仰烧香也就算了,怎地还弄个四不像在此降低本神的品位。
    他瞧了我一会儿,桀桀地笑着,我一个哆嗦,却理智地将翎羽握得更紧了几分。
    我但见过虚无飘离的魇魅,究竟是从何日开始,这类普天下最令人恐惧的魔物竟然也可以凝聚出形体来了?
    不料眼前这个很有可能成为神界的研究重项的家伙明显没有自知之明,一双三角眼睛在我脸上转了几转,发出了个阴鸷的声音,“小姑娘?嗯……我喜欢。”
    本神这张老脸真是没处挂了。
    接着他开始走近、走近、再走近,很是一番脑满肠肥似的蹒跚,我开始琢磨着公孙有没有给我普及过如何对付微型魇魅的知识,终而的结论便是,压根没有。
    然而瞧着他摇摇晃晃一副大爷的模样,我却很有些疑惑,如果魇魅化了人形都是这样一番模样,天界直接找点玉酿珍馐无上佳宝腐化之拉倒,是不是就没有必要担惊害怕了,终而咬了牙,照直对准那厮的额心就是一下。
    我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手中的翎羽已经化为一道翡芒闪烁的细窄光剑,尚未来得及转身,就迅速回剑横削,那魔物未哼一声便倒了下来,轰然黑雾散去,一片澄寂。
    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嘘了一大口气,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日,我可以把这东西给打倒了,回去定要滑团子献上最极品的点霜葡萄,犒劳下自己的勇敢无畏精神。
    那黑雾散尽之后,从魔物原来的地方盈盈飘出几片细微的残留,闪着白莹莹的璀璨华芒,如若纯净的灵魂碎片,我看着它们冉冉于眼睫前摇曳着,禁不住伸手将其笼住,它们在我的指间缭绕萦回,跳着谁都看不懂的绮丽舞蹈。
    取了一只白色的荷包,把小东西们放置进去,我方再次踏进竹舍,日头的光线从门窗的缝隙里进入,空气中有无数尘埃在细细跳动,数丈见方的农林竹舍之中,一道软烟罗也似的帷幕后,一桌一椅一床,仅此而已。
    我想了想,终于没有挨着床坐下,只慢慢伸手探进了它的夹层,那个窄小的缝隙里,我用指尖细细搜寻着,居然当真叫我扯出了一样东西。
    吹去上头的尘埃,轻轻将发黄了的纸张展开铺平,尺长的宣纸上面,一只仅有着轮廓的鸟立在其间,简单、甚至有些丑陋。
    但是却很真实,真实地让我在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二百多年前的此处,以为不过是做了一个迷离倥偬的大梦,醒后伸手到床沿下,取来偷偷藏起的唯一一张画纸,自娱自乐地傻笑。
    我发现自己真的在傻笑,或者,在笑自己很傻,然而仔细想想,之前极力想要抓住的东西又不翼而飞了,只是留下了一些不那么难受的感觉。
    正琢磨着如何去处理这张纸的时候,周遭蓦地一片昏黑,我心底一沉,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好得很,这下子,本神遇上的是支大部队。
    我握紧了光剑,二百五十年了吧,或者是更长?
    这群黑压压的人形的东西竟然都是魇魅,我数了一下,大概不下四五十只。
    捏诀、肃立,我在身周斜斜画了个圈子,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往前迈了一步,触到那绿色的界线,发出了一声惨叫。
    看来还是可以对付的。
    接下来我便不再观望,有逼近来者,挥剑立斩杀无赦,被我劈开的魇魅,都很快消散于空中,但不知是否还会有积蓄力量重新凝聚的可能。
    本神很久没有这样运动过,正打得兴起,魇魅却似乎没有那个时间和我游戏了,但见它们很快地聚到了一处,再一顿之后,就都没了形体,转而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玄色黑洞。
    我倒退了三步,直至抵到了床边,娘的,戳中本神软肋了。
    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控制住情绪,但是突然面对这一团似曾相识的东西时,有些不堪回首的回忆瞬间排山倒海地涌了出来,我禁不住按了头,发出一声很难听的□□。
    然后,脑中蹦出一个词来:拼了罢。
    二百五十年前,我急急奔上山坡,不是因为看到了万劫无期,而是因为这一圈子诡异的魔物气息。
    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来除个干净,不拼了,还能咋办?
    首先声明,我很怕死,不过要是它们不死,死的决然是我,还会死得很难看、很立时。
    虽然注定得趴倒,但宁可在堵天中光荣挂掉,也绝不在小喽啰围攻下憋屈死去。
    想起不经意间看过的凡间折子戏,这时候我是不是该喊一嗓子诸如“二十年后又是一只好鸟”之类的话呢,不过再想一想,这话怎么听起来恁地难听。
    也就在踌躇我的遗书上该写些什么的时候,那空中浮动盘旋的黑团子却在逐渐缩小减弱,终而化成一点。尘埃也似地消失了,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黑雾过后,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立在那里,宽袍广袖,衣袂飘飘。
    他似乎是看了我一眼,右手拈着的诀终而放下,咳嗽了一声就斜倚住了门框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宛若风中玉树……风中抖着的玉树。
    我立在原处没动,默了良久觉得有必要打个招呼,咧了咧嘴,最后挤出两个字:“仙友……”
    他口中立刻喷出一道血箭来,溅在对面的木扉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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