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可比

46 坤海赴宴 一


我拎着手里红艳艳的仙草,很不由得佩服了下自己的本事。雪影望着我满头冰碴地从一个隐蔽的雪洞子里抠出这株焰昙来,一向平静如冰的眼眸也掀起了些许惊异,“神尊果然不同凡响。”
    我皱皱眉,“神尊神尊的,也不嫌牙疼么,我哪里排得上那个辈分,无非是觍颜侍奉过父神几百年罢了,往后你我还是直呼名字好。”
    她的眼睫动了动,似乎在寻思我俩何时已经熟稔到这份上了,末了点点头,也不多说,只接了我手里的焰昙,“多亏了你帮忙是真的。”
    我笑道:“这不是什么本事,说到底,是因为我嘴馋的缘故。”
    她看着我,我续道,“我从小就最喜花草果木,无彼不欢,也就练成了一副本事,但凡是好吃的草木,就算埋在地底下几百丈,我照样可以把它找出来。”
    她看我摸了摸鼻子,也就微微一笑,却如同栀子花开一般婉约,“原来如此,说起来,你要找补助身体的奇草异花,不知这处的冰纨雪莲可好?”
    我瞬间眉开眼笑,“好得很,不能再好了。”须知道,那冰纨雪莲五千年方长成一支,凡人但凡咬上一口也是会立地升仙的宝贝,就算神仙也没几个有那缘法能得一见的,拿这东西送给见多识广的湘绮也不算失了面子。
    饶是生于斯长于斯的雪影,也只能说冰纨雪莲这东西想要采到得靠缘分,她带着我径直往整片连绵山峦的西边尽头而去,昆仑之崖几乎无穷无极,终而我们立在了一处万仞绝壁之上,雪影瞧了瞧,示意我朝身前那片浓厚得遮蔽了全部视线的雾霭里走去。
    我大吃一惊,这还了得,面前分明是无路了的,这不是自己往深渊里头跳么。
    在昆仑的浩淼与宏大中,我几乎已经忘却了自己是会飞的。
    雪影摇摇头,“有路的,但是被云翳遮去了,谁都看不见,需自行摸索着前进。”
    我方才胆战心惊地伸足试探了一试,慢慢落下,嘘口气,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而自己的周身也瞬间被无边无际的云雾给吞噬了进去。
    喊了声雪影,却听不到她的回答,我猜这处似乎是连声音也无法传开去的,便横了心一径摸索着往前走,约莫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雾霭方有些变得浅淡,我蹲了身朝下望了一望,足下分明就是深渊万仞,虚空里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力量搭建起这道看不见的云霓仙径,前方尚还感到渺远神圣而不可触及。
    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团隐在雾气里的山峦,我努力睁了眼去打量,惊奇地发觉这小山峰竟是悬空于天地中央的,甫一踏上,便感到神识为之爽快,连带着五感都清明了不少。
    俯了身子把手放在地面上,带来一层光滑如玉的触感,既然目力在此无法起到怎样的作用,便也只有凭感觉来碰运气罢。
    不远处有一种让我怦然心惊似的悸动,我忙不迭地朝那头挪了过去,身子一下没能稳住,扑地差点摔了下去,却原来是个浅浅的凹坑,想是之前也有人来此打劫过一番,这凹坑大概就是挖去仙草留下的。
    禁不住咒骂一番,你将根都挖了去,岂不是叫这世间的奇珍少了一棵足以继续发芽的可能,真真是造孽,我的手指很可惜地流连在那个凹坑处良久,才慢慢离了开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倒霉了九万载之后冥冥之中觉得我实在很有些可怜,今儿个的运气真是着实地好,不一会儿便叫我碰上一株娉婷的仙草,凑近了一打量,模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什么冰纨雪莲,赶忙摘了起来收在怀里,本想于这难得来一次的佳境中再寻幽探秘一番,想起雪影大约还在外头等着,便又摸索了出去。
    雪影替我找了个玄冰匣子将雪莲装起来,我谢了她,因顺口问了她一句是否同我一齐赴宴,这话出口我便有些后悔,好在她也并不介意,回绝后便转身消失在风雪连天之中,背影也不曾留一个。
    我抱着盒子苦笑,上次用雪影揶揄金乌的事,大概是有点过分了,而这姑娘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很难动情的女子,真不知金乌对她究竟是多少的痴情,若当真是迷恋上了,这单相思恐怕要拉长战线地进行下去了罢。
    昆仑浩淼的千丈寒冰耀得双目生涩,我立在一处凸起的雪岩之上,陡然生出一种大千世界却无处是归途的渺茫,譬如一个身家破败满身畸零之徒,放眼了四海也找不到真正足以令他安心的地方。
    若苍天弃我,我可一报还一报乎?
    九万年里的平心静气竟然差点要在这仙家宝地被打破,我狠命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为方才陡然间蹦来的念头出了一身冷汗。公孙曾语,魔念起于一念,而发乎于一瞬之间,为神者自当修心养性以遏之。
    我绕了大半个昆仑,特特去看了眼传说中的昆仑蜃景,可惜景没看到,只得了岩浆火山一日游,便百无聊赖地悻悻而走。
    算了,好些年未见湘绮,便早些日子过去也无妨罢。
    饕餮与湘绮住的那片苍茫海域被称之为坤海,据说是天地破开之际最浊郁那处无休下沉而成,用饕餮本人的话来说算得上十分清静,最好的地方更在于,坤海浩波中,片羽不得飘,所有的东西统统沉将下去,他就拎了麻袋在底下筛选宝贝。
    我站在坤海前头犯迷糊,偌大的一片横波,究竟这家伙的府邸在那个地界呢,想了半晌索性来个寻幽探秘的乐子,反正耽误几日也是无妨。
    这一下去便由不得我叫苦了,双目之前一片昏黑,辨不清水路所在,胡乱挥了双臂拨开缠绕来的黑沉藤蔓,后悔出来前也没有揣着个夜明珠好借点光。
    没奈何拔了根翎羽,可惜跟这片阴森海域比起来我手中的一根羽毛几乎如同萤虫之与暗夜,我索性把手里的冰匣子往背上一背,亦步亦趋地胡乱走去。
    海里同陆上大抵是同一副模样的,坦途有之,丘壑亦不在少数,可恨到了坤海里根本就是个睁眼瞎子,我前脚方迈出去,后面就传来一声夹着水花的“扑腾”动静。
    愣了半刻,发现我好像还稳稳地站着,那么跌倒的就不是我了罢,遂转了头,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刚把自己从一个沟中间拔萝卜似的□□,我奇了一下,原来除却我之外,竟另也有人抱着这番想法前来探险的么。想到这里便开口道:“我说这位仙友,既然咱们都迷了路,不若就此上去,寻个谁打听下正经道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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