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骨梳

第21章


  
  命久问,“即使我毁了山族?”
  
  山海想到了由子的脸,和大哥总是孱弱的身子,心中难免悲哀,“倘若可以,我希望两者之后能够不在有任何交集。山族是贫是富都无所谓,在我这代便做了解吧。”
  
  命久不语,走在安宁镇的泥石板路上,城镇开始忙碌起来,行人面色匆匆,流浪狗眯眼打盹,朱红色的橙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像是群山的半个蓑帽。
  
  她知道,出了安宁镇,便再无安宁之日。她也知道,她必须要告诉山海一些事实,奴役山族的这些年也该有个了结。可是真当要说起此事的时侯,她还是有那么一些害怕。
  或许,他有些像存息。不忍再一次伤害同一个人。
  
  而选择说谎,不是她的作风。
  
  “我知道,花人每个月要吃的药是人心。”山海见久久未开口的命久,便自行说道,“也知道你每个月出去,一来是守护结界,二来则是在黄沙中刺杀来往旅客,多年来安宁镇传说的黄沙袭击人其实并非自然现象,是你所为。”
  
  命久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山海。“以后花人也不需要这些了。“
  
  “是那个什么百年之约吗?“山海隐约知道一些,却又不完全明白。
  
  “是。“
  
  走了几步,山海开口,口气中有试探的紧张:“可否和我说说独活?“
  
  “独活是我的丈夫。“命久一句话概括,紧闭的双唇似乎不愿意再多说,可当对上山海那略微落寞的眼神,她又开口道:“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独活他……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犯错的人,温柔,阳光。”
  
  山海听见那两个高度赞赏的形容词,便知道,自己无望与他媲美了。“那你们为何分开?”
  命久的眼神有些飘渺,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一双细手,如同当日“失态”时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命运弄人。”
  
  “倘若他没死,你还会去见他吗?”
  
  “他没死。”命久话语冷了几分。
  
  山海傻傻道:“不是你说他死了吗?”
  
  命久沉默。
  
  山海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见到他后会怎么样?”
  
  命久愣了愣,这个问题似乎她也考虑许久不见答案。过了很久,安宁村的人如蒸熟的馒头,出笼冒着热气,安宁而醇和。这北方的城镇也无太多季节变化,虽不如谷中舒适,但也朦朦胧胧可以过日子。
  
  正当山海以为这个问题问错,放弃追寻答案时,一声叹息传来:“都不知他是生是死,谈什么相遇。”
  
  “安宁镇可真当安宁,昨儿吃了两块那老翁做得肉片,可真当香啊!怀素那混蛋把我仍在那黄沙地,也不知我差点就死了。还有,那黑司是不是故意整死我?派了个满口废话的书生,他不知我最讨厌读那死板的书,只喜欢打闹唱戏吗?这日子……”叨叨不休的话刚落,山海纵身一跃,结束了清晨的谈话,整个人淹没在巨大的橙光中,“嘿!多笑笑。”
  
  命久看着他,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可笑的念头闪过,她摇摇头,世界这么大,如此巧合的事绝不会发生。苍穹浮想间,那带着血滴的手颤颤滑过她的皮肤,然后重重落下……百年的巨大轮回又开始重演,谁能抵挡得了命运,谁能抛弃得下情爱?
  
  这一轮橙阳如同一个金色的轮盘,缓缓地从地里挤出,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它好像没有一丝黑暗,尽是光明。而往往越是如此的存在,越是伤人刻骨。
  
  
  
  
  
  
  
  第18章 第十六章 灼伤甘泉(1)
  “出了安宁镇,沿大路南行便可达玉峰,用常人速度约一个月,有巫蛛提速顶多半月便可到达。不过,今日动乱增添,又有霄山道士四处追查,随意使用阵术怕招惹麻烦。还须要多加小心。”风老翁不放心地在城门口叮嘱,此行这才真正启程,稍有差池便是天人永隔,成功或成仁,只在一步间。要不是有红遥、安宁镇须要守护,他必定会选择一同前往。这半条仙命,他已不在乎。
  
  “行了行了,老头废话真多。”怀素不耐烦地挥着手,“只要多给几罐五花香肉便可以了。”
  
  “小子!”风老翁瞪了眼白衣怀素,恨不得把他也剁了做成五花香肉,“你可知怎么去玉峰!”
  “当然知道啦,我游山玩水这么多年,哪个地方不知道?!”
  
  风老翁不理,径直走到命久身旁,“世间百年,变化无数。道路山村、风俗礼仪都与百年前大不相同,须得多加小心!”
  
  “谢风老翁。”
  
  “……你确定吗?其实按照老路子,还是可以再走上一百年甚至两百年。”风老翁不确定地问,满脸的担心,他真的不希望命久发生什么意外。
  
  “确定。”命久答,末了又加上两字:“无比。”
  
  “唉……”风老翁深叹一口,忽然老去般,手背贴后腰,一步一步蹒跚而逆向走远,“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送了。老了,见不得离别。小子,照顾好她。”
  
  怀素听闻,纵身跳在马车前,“放心,老头!”
  
  风老翁消失在城门转角时,安宁镇整个天空传扬起一首悲怆的送别曲: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百年赴荒归,书剑恩仇谁……老翁的声音穿透有力,回荡在整个断缘山脉,只为这四人送行。
  
  怀素瘪了瘪嘴,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感叹道:“毕竟是仙。”
  
  “呀,这老头是仙?!”也坐在马车里的山海惊讶地问道。
  
  “是啊,土包子。”怀素没好气地说道,从开始他就在生气,凭什么一个大男人能坐在马车里乘凉,而他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你怎么话里都是火药味?”
  
  “没啊。”
  
  “就有。”
  
  “哪有?你一土包子懂什么!”
  
  “我好歹也是山族的人。你没听别人说过南方有霄山,北方有山族啊!”
  
  “我只听过:霄山道士升仙难,北方山族蛛布尽!料你一个山族也是强弩之弓,还在太岁头上说三道四!”
  
  山海一咬牙,“就是没落的贵族好歹也是贵族。”
  
  怀素哈哈大笑,“和霄山道士齐名你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山海哑口无言。
  
  “好了啦,吵死了!”花人见喜爱的海哥哥落入下风,立刻出声帮忙,“坏叔叔一个酒鬼,最没见识。山族当然可以和霄山道士齐名,因为山族背后是我们蛛族。说到底,山族还是一个与霄山对立的存在,臭道士是恶,我们是善,当然可以齐名咯。”
  
  “丫头片子,嘴巴倒是不饶人。也不知是向谁学的!”怀素低身骂道,一边则驾马赶路。
  
  花人得意地咧开嘴笑,“自成一派,绝无分号。”
  
  命久摇头,没办法,这个丫头和过去的她一模一样,吃不得半点亏,还好管闲事。能怎么骂呢,都是一个模子。“长路漫漫,还是留些力气对付那些道士。”
  
  顺着南下大道,皆是荒山野岭,说它为被世界抛弃的荒漠也不为过。一条干涸的沟壑顺着大道一路向南,偶尔有几只在泥沼中挣扎的兽类,贪婪地吸收着为数不多的水分。而四周的大山似乎都在摇摇欲坠,在一阵阵卷风中,慢慢移动,没有一点绿色固根。
  
  便是断缘山脉的外沿,当真与生命断缘,只剩下无尽的死亡气息。
  
  曾几何时,它也如一芝兰秀发的乌衣少年,可如今只是位岌岌可危的垂暮老人。人人都说是人兽的无尽破坏,或许天意早就抛弃这块土地。
  
  “倘若有能力,我定当复原这断缘山脉。”怀素怜惜这山水万分,只是一个万全的地仙都毫无办法,他一个半仙更别提了。
  
  “大话。”花人小孩子气似地说道,但其然也是诚实之言。
  
  “以人之力,做天之事,不是随口之言便可达成。”命久遥望窗外的荒山,想到,或许百年前的三人到如今,可以完成这个心愿。
  
  “天可创造,人也可。”怀素淡淡道,“在这山的对面,便有几座山已重新植起绿被。只是不知须要多少漫长的岁月,才可复原这万里群山。”
  
  “是你?!”山海曾听闻断缘山东面在一个贤者的带领下,已开始恢复这荒山,虽成果不确定,但的的确确有几个山头重新出现了绿色。
  
  “哈哈,这几年没事做,不是陪命久,就是做点研究。”怀素毫不在乎地说道,并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居然如此出名。
  
  山海便傻愣愣地自语道,“这色书生居然是传说中的大贤者?!有没有搞错,一定是我搞错了……一定!”
  
  花人倒是相信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嘿嘿,就是去地仙那里拔了几根胡须,插进了山里。”怀素笑道,谁知道这几根胡须究竟是多少根,以至于风老翁看到怀素就牙痒痒。“不说,不说,有机会再带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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