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她一直被养在云家深深的庭院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粗壮蛮横的男人。父亲也好，苍也好，哪怕是家里的下仆也好，她周围都是一些温和亲切的人。看着这些男人的样子，她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父亲偶尔会说起的，尽是鲜血和争斗的野蛮的国家。
  抓着她的男人见她这副抽抽答答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唉，你可不要怪我们，我们也不想做这种欺负女人的事情，要不是上面……”
  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头。于是男人不再说下去，从马鞍上抽下一根链子捆住了云汐的手，卸下了她的魔杖。
  “走吧。”男人要把云汐推上马去。
  “……他们不会来救我的，”云汐突然轻轻地说道，“我根本帮不了什么忙……不在的话，反而能减轻他们的负担……”
  “所以，要是以为只要捉住了纯大人，捉住了我……就能阻止辉之间的话，你们就大错特错了，”云汐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地瞪着他们，“只要还剩下一个人，我们也会继续前进的。”
  那些男人有些莫名地互相望望，突然大笑起来。他们一个个地仰着头大张开嘴，唾沫四溅，壮实得像山一样的身体抖动着前俯后仰；粗野的笑法。
  云汐有些懵了。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么？
  “你管那么多干吗，让你上马就上马！”抓着她的男人一把将她扛起来扔上马背。
  然而云汐还没碰到马鞍，就立刻被人飞快地抱住截了下来。她只觉得拥住自己的是一双纤细却结实的手臂，扬头看去，看到被晒得恰到好处的浅褐色的肌肤。
  “我说，不要勉强女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啊。”
  
  
  
  
  
  
  
  第12章 异章·残缺之音
  她的世界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永远都是满目的惨白。
  镜子里的人们生活的那个世界，有金色的耀眼的太阳，和银色的温柔的月亮。她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白天就开始了；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世界变暗变黑了，就是夜晚。镜子里的人们总是在白天活动，在夜晚休息。
  她还是比较喜欢晚上，因为可以看到闪亮闪亮的星星，而且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就好像她的白色的房间。
  她还知道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个特别特别漫长的白天，和一个特别特别漫长的黑夜。每当长夜前一天的太阳落下，她都很希望它再也不要升起来，这样永远都是晚上了，永远可以看到漫天闪烁的星星，多么好。
  可是无论她怎么期待怎么盼望，太阳都会在那漫长的一天之后理所当然地升起，把整个世界都铺满金色的阳光。
  然后，镜子里的人们会欢天喜地地用各种方式来欢迎它。
  吵吵闹闹的，一点都不好。她还是想再多看一会儿她的星星们。
  她隐约记得似乎曾经有人告诉过她，星星们并不是随随便便乱七八糟地挂在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责任。好多好多的星星排在一起，就会组成各种图形；那些星星们把各自的力量汇集起来，就可以守护很多重要的东西。它们也正是为此存在的。
  记忆中，那个人似乎还握着她的手，点数天幕上那些守护星座。那个人有着好听的温暖的声音和柔软的手掌，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她）的脸。
  或许这记忆本身就不存在吧，她想。毕竟，自己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白色的房间，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夜空和繁星；一定是在镜子中看到了类似的场景，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的。
  记忆是最会欺骗人的东西了。
  要不，为什么她总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呢。
  
  又到了一月一次的长长的黑夜了。
  她张大了眼睛牢牢地盯着镜子，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她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鸟开始唱歌，又好像有股小溪开始潺潺地流动。她诧异地把手轻轻按上胸口，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心脏在隐隐地跳动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很舒服。
  这个，是叫做高兴？
  星星一颗一颗地闪现在天空里了。
  她细眯了眼睛，朝着镜子靠过脸去，仔细地辨认着它们组成的图案；但是无论怎么想象，也拼凑不出记忆中的画面。
  她的鼻子贴在镜子上了。
  不过，认不出星座那又怎么样；光是看着星星就是让人欢喜的事情。光是看着星星，心里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门，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流淌出来，暖洋洋地包裹着全身。
  就好像在梦里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那样。
  要是永远是夜晚那该有多好。
  她望着那些闪闪发亮的小光点，不觉有些倦了，睡意像薄雾般渐渐弥漫开来。
  是因为前几天一直守在镜子前等着长夜到来，都没有休息的关系么？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慢，于是歪着脑袋趴在镜子前，在那一方星空下睡着了。
  她梦见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的头发像夜空，她的眼睛像星辰，她的皮肤白得像她没有日夜之分的世界。她觉得她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女人的嘴角朝上轻轻勾起，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月亮。
  她知道，这个表情是笑。她想跟着她一起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心里好像堵了一团什么东西，好沉好沉，沉得她渐渐缩起了身子。她捂着胸口看着那个女人；可是越是看着她，心里就越是沉重。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明明是这样漂亮的人。
  她咬着嘴唇又望了一眼那个长夜一样的女人，突然发现，女人虽然在笑着，却浅浅地蹙着眉头。
  美丽的女人扬起嘴角微笑，双眉之间却拧了一个小疙瘩。
  原来是这个表情让自己这么难受么，她捂着心口想。
  你不要这样。她对女人说。
  难道不是因为欢喜才笑的么，为什么要皱眉呢。她对女人说。
  明明，之前梦见的那个人的笑容，是那么让人温暖的东西，为什么她的笑容却让自己觉得痛苦与悲伤呢。
  
  直到醒来，她还是用手捂着胸口。
  她摸摸自己的眉头，那里好像也拧了一个小疙瘩，于是她用手慢慢抚平它。可是到底梦见了什么让自己这么难受呢，她却想不起来。
  镜子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欢庆日出了。
  
  
  
  
  
  
  第13章 11、侵略
  
  “不要强迫女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啊。”
  红褐色长发的剑士这么说着，把云汐放下。
  云汐怔怔地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站着的高个女孩。她扎着两个垂肩的辫子，肤色黑得很健康；贴身的软甲有些旧了，上面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痕；她背着一柄剑刃平薄的长剑，张牙舞爪的护手好像丛生的火焰。
  云汐认出她来了。这是曾经在齐亚达见过的那个慌慌张张地到处找“辉之间人”的姑娘。
  少女剑士挡在云汐前面，昂着头挑着眉梢斜眼望着对面的男人，一手护住云汐，一手轻轻地按上了背后的剑柄。六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纷纷抽出了砍刀。这女孩子并不特别强壮，但眼神却也不像是容易打发的对手。为首的策马上前几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闪开。”他沉着脸吼道。
  少女剑士扬眉一笑，拔剑出鞘。
  “烧起来吧。”
  
  苍远远地看到茅屋的方向升起滚滚黑烟的时候，心里一沉，顾不上联系池净便赶紧跑了回去。
  汐……不要有事才好。苍紧紧地皱着眉头。虽然为了以防万一把萤嗜留给了她，但是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情况，对她来说那或许还不如一根结实的棍子更有用。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大块焦灼的地面，几棵横倒的树木，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屋子，以及惊魂甫定的云汐。像是刚刚才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云汐的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结实的少女，看上去并不比她年长几岁，但是却有一种久经历练的成熟气质。她正抚着云汐的后背让她安定下来，抬头看到苍，便挥了下手算作招呼。
  “……这是谁？”苍移开望向少女的视线，转而问云汐。
  云汐摇了摇头。
  “啊，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少女拍去身上的尘土，朝苍伸出手去，“我叫赤达炎绫，魔剑士。”
  苍没有看她一眼，径直上前扶着云汐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像是擦灰一样用袖子在云汐身上方才赤达炎绫碰过的地方擦了又擦，然后伸手摘下一小片叶子，手指顺着叶脉轻抚着唤出小巧的叶精灵，让它赶去通知池净。
  “刚才怎么了？”苍问云汐。
  “有……几个男人突然闯进来……然后……”
  “他们想要掳走她作为人质，阻止你们去神曦，”赤达炎绫走到他们面前，“多半是凛之间的人吧，一群肌肉棒子。”
  苍没有理睬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一眼，好像身后的是一团空气。
  “你没事吧？”他摸了摸云汐的额头，又上下查看她是否受伤，然后握住了云汐的手，“遇到凛之间的人绝对不要跟他们硬拼，要是被带走了，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
  ……撒谎的吧。云汐暗想。要真是那样的话，池净肯定会说大义为重，然后两人接着走下去，才不管她的死活……就像对纯大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