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有一股咸咸的味道……”云汐轻轻地说。
  的确，空气中不知何时已经弥漫开一股腥咸的气味，和着尚未散去的暑气，闻起来鼻子里一个劲地发痒。四人一时沉默着，随之听到远远地传来一阵沙沙声。池净扯下蒙着脸的麻布，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出几步，低叹一声，“魔剑士小姐……你刚才猜测的数据或许还是太保守了……”
  密密麻麻的星蝎从太阳落下的地方潮水般地涌来。黑压压的仿佛地毯一般立刻覆盖了大大小小的沙丘。坚硬的甲壳摩擦沙粒发出的细微声响汇聚成巨大的轰鸣，震得人头昏脑胀；那股爬虫类特有的湿臭味直冲鼻腔。千千万万条尾巴一起亮起螯刺上的小灯，闪闪烁烁的，汇聚成另一种星海。
  “汐，把萤嗜给我！”苍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朝云汐转过头去伸出了手大声喊道。但是他看到的是萤嗜顶端炸裂的灼目白光。
  “圣光永耀，佑我安宁。”云汐清澈的声音在光芒中响起，虽然声音很轻，还有一点颤抖，但是萤嗜划出的召唤阵闪亮如白日，光华沛然。
  通身泛着耀眼白光的圣灵使者从召唤阵中飘然跃出，张开洁白的双臂凝出一个光球，将四人拥入球中。
  苍望着努力地凝聚精神的云汐，表情有些复杂。云汐掩在粗麻长袍下的纤弱手臂用力地抓着萤嗜，全部心神都集中到那颗小小的晶球上。她紧紧皱着眉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平日里她练习得最多的就是圣光的咒语，她的能力也只适合这些温和的守护灵。虽说如此，即使是低等的守护灵在这样的时候也非常实用。她知道即使自己不做，苍也一定会出手，原本也正是这样的安排，但是看到那些蝎子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解开了包在萤嗜外面的白布。
  只是圣光使者的话，我也可以的。云汐想，一边抬起胳膊揩去额角的汗水。衣服上附着的沙粒沾到脸上，有些痒痒的刺痛，但也没有时间去注意了。
  黑沉沉的星蝎席卷而来，像海浪冲击礁石一般从他们两边擦过。视野内的沙丘已经全被星蝎占据了，根本看不出沙子原本的颜色。蝎子掠过他们却不再向前，后面的蝎子又调转头来朝他们爬去，但却不能靠近。试图攀上光球的蝎子都在刚刚接触到球面的时候化做一道白光烟消云散。
  “密密麻麻的……还真是恶心啊。”池净撇着嘴笑道。在光球中感觉非常安心，虽然脚下踩的依然是沙子，却闻不到那股湿臭的味道，嘈杂的沙沙声也小了不少。但是召唤术的时效需要召唤士本人的力量支撑。云汐的呼吸很快开始急促起来，脸上渐渐没了血色，身体时不时地就会晃几下，握着萤嗜的手臂也开始颤抖了。
  但是星蝎大潮还远未过去。
  云汐突然咳嗽了一声，猛地往前跪倒，光球骤然暗淡下去。赤达炎绫一步上前扶住了她，一旁的苍悻悻地皱了皱眉，伸出的手转而握住光芒渐弱的萤嗜。
  “苍……”云汐强睁着眼睛望向他；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冷峻沉着，没有一丝表情，视线也像故意避开似的飘向前方。
  苍……一直都是望着前面的。云汐软软地闭上眼睛。
  我始终只是个负累罢了。
  得到苍的力量的灌注的萤嗜再次绽放出耀眼的光华，像个小太阳照亮了夜幕下的沙漠，顶上的晶球光芒充沛得像要炸裂开来。靠近的星蝎纷纷被强光的巨浪冲袭开去，包围着四人的光球像投入湖面的石块一样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终于，四周的星蝎渐渐少了下去，螯刺上的光点越来越稀疏，慢慢地也听不到潮水般的沙沙声了；再次露出地面的星沙在月光下显出沉沉的蓝紫色。
  赤达炎绫摸了摸昏睡的云汐的短发，替她盖上一条毯子。
  “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多蝎子……”池净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整个星海——整个砂澜的蝎子都出动来迎接我们么。”
  赤达炎绫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池净，“有没有能操纵昆虫的法术？比如像这样驱赶星蝎的法术。”
  池净在大脑中搜索了一下，“是有动物使可以呼唤飞鸟昆虫和鱼类，不过大部分只限于单体，或者少数对象。像这样的大阵势……除非有一队高等动物使同时操控吧。”
  “可是，如果说这些蝎子都是自发行动的话，未免也太难以置信了。虽然日落后沙漠里的生物非常活跃，但是……”
  “嘛，这的确是个复杂的问题。”池净挂着和发言完全不符的轻松表情，靠着光球圆弧的壁合上了眼睛。
  “晚安啦，明天继续努力吧。”闲适的微笑。这个一直都好像置身事外的男人就在星蝎大潮刚刚退去后不久安稳地入睡了。
  赤达炎绫看着毫不在意的池净，又看看怀里苍白的云汐，不禁叹了口气。
  苍一言不发地握着萤嗜支撑着圣灵使者的结界。星蝎退去后他略略收敛了力量，要维系着这个结界渡过这一整晚必须细水长流。
  “……抱歉，我不知道召唤术需要召唤士力量的支撑……我以为只要召唤出守护灵……”赤达炎绫小声地说。
  “不要说话，会吵醒汐的。”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夜幕下的星海。
  赤达炎绫抿了抿嘴唇，不再说什么，抱着云汐枕着长剑缓缓睡去；右手始终握紧了剑柄。
  深蓝长发的召唤士拄杖正座在光球中间，望着天地间静谧的点点星光。天幕上下的繁星连成一片，光球恍若银河中闪烁的珍珠。偶有细小的生灵从沙间爬过，眨着小眼睛望着光芒莹润的小太阳，呆立一会儿，又匆匆爬去了。
  其实，不努力也没有关系……苍回头望着紧紧地合着双眼的云汐。她苍白的嘴唇似乎还在隐隐地颤抖。
  我会替你做好一切，如果这样能够保护你不受伤害的话。
  
  
  
  
  
  
  第15章 13、魔剑士
  他们在沙漠里花去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每个人都干渴得像是脚下干燥炙热的沙子。他们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迎面吹来的热风似乎都能让肺里灌满沙子。原本觉得这玫瑰色的沙漠非常美丽，白天像浅紫色的烟霞，晚上又有星星点点的碎光；可是眼下即使是最平心静气的云汐也只想着早点走出去，去到有软床有饭菜有热水的地方。所幸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发生过星蝎大暴动之类的事件，白天只需要注意不走到玫瑰沙虫的活动范围中去，晚上虽然有很多活动的小兽小虫，但是轮流派一人值夜，其他人也能稍为安心地休息。
  再过两天左右，就能走出沙漠了。
  云汐拉着赤达炎绫的手，慢慢地走在前面。她的身体在这几天里愈发虚弱，昼夜温差巨大，再加上疲劳，她每天都需要喝很多魔药才能支撑着继续走下去，那几粒粘在脸上的沙子也灼伤了她的皮肤，幸而发现得早，才没有造成大的溃烂。但是即便如此，云汐也从未露出一点抱怨的意思，只有在喝下满口满口苦涩的药水的时候才会忍不住皱一下眉头。
  身为累赘，没有抱怨的资格。
  “绫小姐的剑很漂亮啊。”云汐望着赤达炎绫背上黑褐色的剑鞘。那剑并不算是很长，剑身平直轻薄，且尖利，适用于刺杀。云汐想起上次见到赤达炎绫与那些劫持她的男人战斗的时候，赤达炎绫一边念着咒文，一边缓缓地抽出身后的剑。当时她看到剑刃上还有很多诡秘的咒文，应着赤达炎绫的念诵一闪一闪地浮动着暗紫色的光芒。
  “是吧是吧，”赤达炎绫笑着回过头，每次有人夸奖她的剑都让她很高兴，“它叫紫炎，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绫小姐的父亲也是魔剑士么？”
  “嗯嗯，爸爸很厉害哦，他以前曾经参加凛之间的祭日典，打败了当时冰狼团的统帅副官哦，”赤达炎绫兴奋地说道，然后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不过，妈妈不希望我也做魔剑士……所以我跟她吵了一架……就带着剑自己偷跑出来了。”
  “诶？为什么会不同意呢？继承父亲的职业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云汐很惊讶，她还是刚刚会说话的孩童的时候就被这样教育着，苍也是这样告诉她的。她是云家的独女，所以只能成为召唤士，再没有第二种可能。虽然不愿，她还是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因为魔剑士是无家可归的弃犬。”苍淡淡地说。
  赤达炎绫望了他一眼，略略垂下了眉，“对，我妈妈是辉之间的人，她不希望我和爸爸一样……魔剑士是不被辉凛两国的任何一方接受的……所以我去了无垢。”
  “那……你爸爸呢？”云汐歪着脑袋望着她。
  赤达炎绫顿了一下，望了望她清澈的淡紫色瞳孔，又慢慢移开了视线。
  “因为杀死了冰狼团的统帅副官，上任后第二天就被暗杀了。”
  “原本以为凛之间会承认他的实力，但是哪里都一样，人总是排斥和自己不同的异类。”
  赤达炎绫叹了口气。
  “不过，、凛之间这次的国主是个术士哦，”一直没说话的池净突然插嘴道，“虽然带着重剑，但是的确是用奇怪的术法杀死了上代国主，这件事也传得满城风雨呢。可惜那位国主大人英勇无双，却被一个小姑娘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法杀了，只怕她今后日子也会很难过吧……唉，我还是喜欢他们的上代国主呢，一看就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没脑子的傻瓜。”
  池净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苍也云汐也时不时地应和几句。赤达炎绫却没有说话，兀自背着剑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