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第23章


留意到翼影涟的眼神,白笑着侧头回望,然而那抹满不在乎的微笑却渐渐凝固了。
  “那个……看起来有些可怕呢。”
  翼影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何时身后已涌起了数人高的巨浪,翻滚着的灰黑色泥水中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张呻吟的人脸。但是除此之外的湖面依然很平静,甚至听不到一丝水声;薄雾笼罩下的沼泽沉默地吐着泡泡,周围的世界仿佛与他们的小舟完全割裂开来。
  翼影涟张大了眼睛,还来不及说什么,呻吟的巨浪便朝着二人猛劈下来。小舟立时被打翻了,像铁块一样沉入了湖底;翼影涟在落水的一瞬间紧紧地抱住了神之黎明,那重得像石头的长剑居然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
  那个盗贼呢……翼影涟像抱着浮木一样抱着剑在冰冷肮脏的池水里一起一伏,但是环顾四周怎么都找不到白的踪影。她心下顿时觉得不妙,想大声呼喊却被猛灌了几口水,双腿也在冷水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不行……得想办法从这里离开……
  然而回头望去,看到的是又陡然暴涨的水幕中那张扭曲的人脸。
  
  沉没。
  身体在往下沉。
  不,连身体这一存在似乎都已失去了,能感知到的只有不断下沉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无尽地坠落。
  这是……已经死了么?
  啊,被那张脸吞没了么。
  原本以为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没想到也是那么短暂啊。
  如果都是死的话,这里和那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努力争取想要的东西。
  原本以为这一次可以为自己而活。
  可是也不过是成为别人的代替品而已。
  啊啊,这里和那里果然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
  ——活下去。
  熟悉的声音……之前也听到过这个声音。
  ——请活下去。
  ——代替我活下去。
  ——代替死去的人……
  水泡鼓动的声音。
  身体的下沉变得缓慢了。有什么东西托着自己慢慢浮起。四肢的感觉也渐渐清晰起来。但是视野中仍然是一片漆黑,试着眨几下眼睛,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
  刚才的声音……是谁?
  身体被托着不断地上浮,眼前依稀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翼影涟朝着那光芒伸出手去,却始终无法触摸得到。
  渺茫的光辉。
  好远……够不到。即使能看到又怎样,那也不过是遥远得无法触碰的东西。
  什么代替谁活下去……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由自己决定么?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就这样什么都看不见地不停地坠落有什么不好么?
  为什么必须按照别人的意志生存?
  到底有什么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呢?
  请让我沉下去吧!再也不想继续这种生活了!
  ——但是,如果今天的你在这里沉没了,昨天的你和明天的你都会哭泣的。
  光芒里传来了一个漾着暖意的声音。
  不知何时,那光芒已近得触手可及了,耀眼而温暖。包裹着身体的水也变得暖洋洋的;翼影涟不觉细眯了眼,心里涌起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灼目的光芒中,她依稀看到一名带着浅浅笑意的白发少年。白发似雪,红眸胜血。
  ——所以,请活下去吧,为了你,也为了我的……
  
  翼影涟睁开眼,眼睛里酸酸涩涩的满是泥水。她使劲揉了几下,看到白正望着自己,手边是湿漉漉的神之黎明。
  “总算醒了呀。”白金色短发的少年笑着舒了一口气,他黑色的瞳孔外闪着一圈淡淡的蓝晕。
  
  
  
  
  
  
  第17章 15、拜托了,少主!
  乱镝一早起来看到窗外晴朗碧澈的天空,心里又是一沉,然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出门没走几步,一名侍卫就急匆匆地跑来,递上一早传来的公文书信,抬眼看到乱镝板着脸瞪着眼,立刻识趣地转身退下。
  烤虾又熟了。这话一早就在皇城里悄悄流传开来。因为怕被乱镝听见,所以不便直接说“生气”“发火”“心情不好”之类的话,私下里便用烤虾代替。乱镝刚来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脸红。生气,害羞,紧张,激动,稍一不注意脸就红到了脖子根,跟烤虾似的。有次国主小宴,侍女端上来一大盆红彤彤的烤虾。于是有人说了句这不是乱镝么,又惹得他满脸通红。
  说这话的是那个从空之间来的男人,清水烈。乱镝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嫌他太吊儿郎当,说话也轻浮,没有分寸;然而他除了是国主的占卜师外,还全权掌管盈之间的外交事务,多少应该敬重些。可是明明有一大堆工作要做,他却总是整天看起来都很闲地在皇城里转来转去,到处惹麻烦。
  惹的还尽是乱镝的麻烦。
  乱镝一边翻着刚接到的文书,一边朝大厅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女官向他行礼,也懒得去搭理。于是众人更加惶恐地相互对视,不敢再多说半句没用的话;虽然似乎没有人真正见过,但皇城里都传说这位来自凛之间的国主副官一生气就爱拿手腕粗的鞭子乱抽人。
  乱镝草草地合上书页,停下脚步,正好站在大厅前。那两扇金碧辉煌的大门无论何时看都很耀眼。本国自古便多能人巧匠,皇城大厅的主门更是造得气派万千。自第一代国主开始,每一代君主都会对主门进行修缮装饰,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围边的小钻石,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珍品。盈之间存在多久,这两扇门就积累了多久的财富。那些金银宝石都像搭积木似的一层层往上摞去,不单如此,上上上代国主在位的时候,还把整部创世书用乌金雕嵌了上去。
  乱镝在门前站定,拔出腰间的佩刀,在那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门柱上深深地刻了一横,干脆利落。
  两旁的侍卫想说什么,看到他的脸色也立刻把话吞了回去。乱镝瞧见他们胆怯又惊恐的神情,一斜眼,一撇嘴,把刀插回腰上,“如果有人追究起来的话,就说这全是国主的错。”说着,他拍了拍那金闪闪的柱子上一长排一样长短深浅的刻痕,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混蛋一天不回来,我就每天在这柱子上刻一道条子!刻满为止!然后往门上刻!刻到那什么创世书上面!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出去疯了多久!”
  一声吼完,心里的火气也去了一半,乱镝看着侍卫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大厅。
  他总是叹气。自从他被从一名小小的近卫队长提升为国主副官以来,虽然才短短两年,但他似乎已经把先前积攒的二十多年份的叹气量都给叹光了。
  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做这家伙的保姆呢。先前得知升迁的消息时的激动与抱负很快变成了无奈与不满:继位的年轻国主是个寡言少语的家伙,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性格又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一言不发地摘人脑袋也不是什么做不出的事情。
  但若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像这样时不时地就扔下国家玩失踪,过个十天半月地再若无其事地回来,到底有没有身为国主的自觉啊’,是吧,乱镝大人?”身后传来一个微微带笑的声音,乱镝顿时嫌恶地皱起眉头。
  “您心里怎么想的,马上就写在脸上了,根本不用‘谛’就能猜出来。凛之间的人都这么单纯么?”
  单纯的凛之间人恨恨地回过头去。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穿着一本正经的军制服,短袍长靴,外套挺括簇新一尘不染,腰后佩刀,还在一侧挂了根黑亮的马鞭;再加上那含笑的眼神和线条分明的轮廓,一看就是很能让少女们尖叫的类型。
  “我说你啊,絮絮叨叨的也就罢了,”乱镝皱着眉头眯起眼,“明明是个文官就不要穿着军装到处晃了好吗?!空之间的人都这么爱装模作样么?”
  絮絮叨叨装模作样的空之间人于是爽朗地笑了。
  “今天已经是第四十五天了吧。”
  “啊,是啊,门口那柱子已经被我刻了一半了。”
  “这次比较久呢。”清水烈细眯起眼,托着下巴。
  “管他!那小子死在外面算了!别回来了!让我把全皇城的柱子全刻满吧!”
  “哎呀呀,听起来像是被负心汉抛弃的女人的台词呢……啊疼。”
  是的,到今天为止,盈之间这一代的国主大人,那个被称作蔷薇狮子的年轻人,已经出走四十五天了。
  这是他今年内的第六次离家出走。
  
  “那又怎么样呢?”翼影涟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盈之间和凛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如果国主在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白撇嘴笑笑,“真可惜啊,少了很多好玩的事情。”
  听起来很遗憾的语气。
  “不过,说不定叛乱会更好玩点儿。”白回过头,冲着翼影涟狡黠地一笑。
  他身前是一列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排队的大多是些正当壮年的男人,偶有几个中年女人夹在中间,个个都顶着张被风吹红了的脸。这是盈之间的城门前等着进城的队伍。
  四大国中只有盈之间在国境上设了繁琐的关卡,不仅每日限时开放,还必须按人头缴纳高昂的税金。但即便如此,来盈之间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毕竟,这里是商贸重地,而且盛产的手工艺品价值连城;所以即使对客商的赋税很繁重,但只要将东西运出去卖了,就肯定能值回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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