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诶？为什么？”翼影涟停住了话头。
  “因为他们身上带的除了盈的货币，还有凛的。”白伸手掏出不知何时从三人身上摸来的三个钱袋，打开一个摊给翼影涟看。
  “另外，还有这个。”
  白伸出手，掌中躺着一枚黑色的箭头，一侧刻着凛的纹章。
  
  辉之间宽广静谧的主殿里，墨炎屏退了左右，负手而立，望着阶下垂首半跪着的灰发女子，略略皱起了眉。
  “那个盈之间的人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
  “非常抱歉……”司夜低眉顺眼地单膝跪下，左眼中的杀气也尽数收敛了。虽然这只是用幻术传输的影像，她并不能看到墨炎的样子，但她还是不敢抬头，始终毕恭毕敬地恪守君臣之礼。
  墨炎看着她长仅及耳的灰发，眼波一转，碧红的瞳孔中闪过一片阴翳。
  “算了，你现身也是计划内的事，只是比预计提前了许多……继续盯紧她吧，见到聆使后……”
  “无论发生何事，属下都会将纯大人平安护送回国。”司夜深深地垂着头，面罩后传来冷澈坚毅的回答。
  “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盗贼，她有和其他人接触过么？”
  司夜凝神略一思索，继而轻轻摇头，“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
  “是么，那么你退下吧。”
  司夜轻轻俯身叩首，影像开始模糊，像升腾的水汽。墨炎始终侧着脸透过莹白顺直的发丝望着她，直到最后一丝图像消散在空气里。
  时间不多了。他略略皱眉，将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举到眼前；修长的指间缠着一段柔软的黑色长发。
  无论如何，先拔剑的人是胜者。
  
  “就不能召唤出能驮着我们飞过大海的大鸟飞龙什么的么？”池净斜眼问道。
  “有，但是在到达对岸之前我就会力竭而死了，”苍一本正经地答道，“而且也不见得会比坐船快。”
  那也是在我们能找到船的前提下吧。池净挑起一边的嘴角笑笑，不再说话。
  果然，好运气全都留在辉之间了，这一路上就没发生过让人高兴的事情。丢了剑，他好说歹说地劝着这群傻瓜不去理会继续前进；丢了人，他又好说歹说地劝着这群傻瓜不去理会继续前进；打仗了，他还是好说歹说地劝着这群傻瓜不去理会继续前进；把一根筋直心肠的魔剑士骗留下了，也平平安安地从凛之间冰狼团的剑下活下来了；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到了盈之间，眼看着就能到达无垢了，却说找不到出海的船。
  喂喂，虽然我是不介意悠悠闲闲地一路游山玩水，可是好歹还要回去和国主大人交代吧。
  ……会不会，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本来就没对这件事抱过什么希望呢？
  这个想法掠过脑海的时候，池净猛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看起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如若不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辉之间的联络呢？
  先前得知凛攻打辉的时候，虽然口口声声地要苍和云汐不要在意，但是自己还是连着好几天都在等待墨炎的传命；再往前想，丢了翼影涟丢了剑的时候，都用传声术向墨炎汇报过情况，可是一连几次都石沉大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咒语。
  从离开辉之间起，就和墨炎失去了联系么……不对，应该说从一开始，墨炎就知道那个替身会和这边失散，所以多半是把注意力集中到那边去了吧。
  哎呀哎呀，果然再聪明的臣子也聪明不过主子呢。
  我的国主大人，你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出海呢？”云汐怯怯的声音打断了池净的思路，他又轻蔑地瞥了一眼怯懦羸弱的女召唤士，懒懒地答道，“因为祭日典啊。”
  “啊，我们已经旅行两个月了么，真快啊，”赤达炎绫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的话，我和小汐也认识了两个月了呢。”
  云汐笑着抬眼望她，点了点头。
  再过五天，就到了一月一次的祭日典。之前的祭日典时他们正在翻越高山，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不得不停下休息了一天一夜；而这次盈之间的长夜，多半不会那么平静了。
  漫漫黑夜过去的时候，这里会变成什么景象呢。池净望着前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商人，和提着酒瓶醉眼朦胧的叛军士兵，不觉细眯了眼，轻轻一笑。
  这起兵造反的家伙，真的以为自己花钱请的是普普通通的雇佣兵么？
  未免也太赚了吧。
  
  
  
  
  
  
  第26章 22、接触
  “就稍微便宜一点，一点点，不行？”白皱着眼伸出三根手指晃晃。
  船老板板着脸摇摇头，举起五指伸到他面前。
  “切，早知道就抓紧时间早几天到了，要不干脆迟点，等过了祭日典再出海，”白背过脸去嘟囔道，“敢敲诈我……看我上了船偷到你船板都不剩一块……”
  临近祭日典，盈之间的港口鲜有愿意出海远行的船；即便有，也早被他国的商人包下，装着满仓的商品赶着回国销货，再不接客了。就算是这艘破旧的小帆船，也是白好说歹说才答应出海的。
  “所以他就趁机狮子大开口了，”白苦着脸朝翼影涟抱怨道，“我们非得这么急着走么？”
  翼影涟坚决地点头，“凛之间的人也到了这里了，而且你也看到了，这里马上就要动乱的样子，早走一天是一天。”
  “好吧好吧，”白叹口气，“你去买些吃的，我再去街上转转，赚点路费……等下在那艘船上集合好了——啊，我要吃蜜果干还有甜梅肉还有新鲜的糖水梨还有烘姜饼还有上次吃的那家店的青枣汁叫他们多放点蜂蜜……”
  翼影涟皱着眉点点头，白咧嘴一笑，立刻闪身没入人群中，那头闪耀的白金色短发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不会就这么跑了吧。
  虽然不愿这么想，但是她始终无法完全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人；怀疑是从那个世界带来的无法改掉的习惯。
  司夜把她带到那个破院子里的时候，她并没有对白抱任何希望，甚至做好了独自行动的准备；毕竟，她与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白没有义务和责任必须一路照看她；换做白被掳走的话，她绝对会丢下他不管，顾自上路。
  说到底，别人怎么样，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个吊儿郎当的盗贼却不期而至了。
  “你还活着。”脱口而出的是这一句欠打的话，可是他的表情却是好像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欣喜若狂。
  “我差点就要偷偷跑去他们的营地了，”白金色乱发的盗贼后来才笑嘻嘻地说，“老是想着要是把你丢了可怎么办，急死我了。”
  “诶？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得把你带到无垢啊。”被问到原因的时候，他理所当然似的睁大了眼睛。
  明明是个盗贼，还把约定看得那么重要么。翼影涟挑起一边的嘴角，淡淡一笑。
  啊，他刚才说要买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和什么来着？
  翼影涟望天叹气。
  算了，随便买点好了，反正——
  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
  空气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肺里好像灌满了冰水，连呼吸也被冻结，身体僵硬得像石头，连抬一下手指都无法做到。
  可是周围的人群却毫无反应地照旧嘈杂着。
  翼影涟像冰雕一样僵在来往穿梭的人流中，像被隔绝的两个世界。
  有谁……有谁在看着自己……
  这种不适感压迫感……是带着敌意的视线。
  被瞄准了。
  被什么人瞄准了。
  从哪里？
  左边？右边？背后？
  或者……正前方？
  翼影涟一点一点调整着眼球的角度，视线慢慢移到正对的中心。
  越过长长的熙攘的街道，褐发的女子默然静立，长发遮住了她的右脸。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翼影涟，左眼中透出与司夜一样的气息。
  这是……凛之间的那个女人……翼影涟猛然想起曾经两次见过的女射手，她的眼神和她的箭矢一样锐利。
  她也到了凛了么……难道那个蓝色头发的小姑娘……
  褐色长发的女子突然转身而去，冰冷彻骨的压迫感随之消散。翼影涟猛地跌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体疲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必须快点离开这里……立刻离开！
  
  “你好慢啊，”白站在码头上闭起一只眼把翼影涟上下打量了番，“而且为什么是空手，买的东西呢？”
  “不要管那个了！”翼影涟一把推开他大步跨上停在一边的小船，“现在马上开船，不能耽搁了！”
  “啊，白！”一旁突然远远地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紧接着有脚步声嗒嗒地靠近，“你们是要出海去无垢么？太好了！”
  白循声回过头去，不觉脸上一抽。
  “……好久不见呢，小绫……”
  又是暗恋他的纯情小姑娘么。翼影涟心急火燎地催着船老板出发，看到白却没有动身的意思，不禁不耐烦地朝招呼的少女瞥去一眼。
  扎着辫子的褐发少女，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久经锻炼的高瘦结实的体型，贴身软甲略有些残破，但是却擦得很干净，身后背着一把平直的刺剑。
  少女注意到翼影涟的视线，于是也望了望她，眨巴几下眼睛，别有深意地冲白一笑。
  “如果我们也能一起上船的话，我可以保证虹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