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白抽着嘴角还未来得及答话，翼影涟已决然地一口拒绝，“对不起我们赶时间。”说完又转头催促白上船。
  “你可别添油加醋的……”白还是站在原地挠挠头发，“你们有几个人，我们的船小，装不了太多，而且……”说着朝翼影涟努努嘴，“听说我们赶时间……”
  少女一低头一弯腰，双手“啪”地合掌高举过头。
  “四个人！除了我还有三个辉之间的，拜托了！”
  辉之间。
  翼影涟猛地一凛神，又转过头去瞪大眼睛将少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实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么和她一起的三个辉之间人……
  “好吧，可以带你们一起，不过得赶快过来，我们马上就要开船了。”还没反应过来，白已经一口答应了。少女立刻欢天喜地地转身跑去寻找同伴。
  “为什么要答应。”翼影涟皱着眉头望向白。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良心告诉我，最好这样做。”白又露出了先前谈到盲犬时候一样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睁大了他的黑眼睛。
  黑曜石般的瞳孔外，那圈蓝晕莹莹地闪着幽光。
  
  还真是……受够了呢。
  池净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慢悠悠地迈着步子，眼神茫茫然无所依。
  四下看去，尽是些锱铢必较的生意人，扯着嗓门讨价还价，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在大庭广众下吵得不可开交；还有些年纪轻轻就做着发财梦背着包袱傻乎乎地背井离乡跑来盈之间的行商人，就算盈之间能赚钱，也不是遍地金子随便捡的吧。
  池净挑起一边的嘴角淡淡一笑。
  不过，至少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在努力地活下去。
  唾沫横飞地还价也好，跋山涉水地四处进货倒卖也好，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拼了命地求生。想要活下去，想要比以往更好地活下去。
  不过是最最基础的本能而已，却总能促使人去做出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自己呢？
  池净眯起眼叹了口气。
  好像一直都只是袖手旁观呢。
  站在事件外看着那些主角们为了各自的目的争斗得焦头烂额鱼死网破，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么？为什么要劳心费力地参与其中呢？
  何况，就算努力战斗了，也未必能达成目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回报比起丑态百出的过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就像这些叫卖的小贩，喊破了嗓门换来的，也不过是几个铜板。
  池净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早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习惯了笼着手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那些能言善辩的术士们在课堂上大厅里御座前唇枪舌剑地战个不可开交，为了争夺一个副官候补生的名额，或者仅仅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出一出风头。
  洋洋得意的人，心灰意冷的人，侥幸获胜的人，饮恨败北的人，游刃有余的人，面红耳赤的人，惺惺相惜的人，笑里藏刀的人……观察这些众生百态实在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为争斗的双方鼓掌叫好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自己像个神。所以当那个白发红眼的年轻人问他为什么从来只是看着而不加入其中的时候，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微微笑道，因为无聊。
  比起入戏的演员来，做个看客要轻松得多，清醒得多。
  所以在祭日典上看到那个与他说话的年轻人站在国主身旁的时候他也没有太大的惊讶。他早就听说这一代的储君殿下有着纯净的白发和通透的红眸。
  很快，他成了国主，他成了他的副官。
  我就在边上看看，行么。内侍捧来他的朝服冠带的时候他懒洋洋地笑着问道，年轻的国主点头默许了。
  ——自恃聪明得太过了一点。想起这些往事，池净不禁自嘲地笑笑。
  到底是舞台下的看客在观察演员呢，还是台上的演员假借表演之名偷偷地观察看客呢？
  毕竟，演员知道自己是在演戏，而看客却总是不知不觉地被演员的演技带入戏中，不可自拔。
  那么，是不是该为自己做些什么了呢？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看戏而已，要是把命也搭进去了，这票价未免也太贵了一点。
  池净停下脚步，眯起碧绿的双眼看着面前弯弓搭箭的褐发女子，眉间带笑。
  “好久不见呢，凛之间的深大人……别来无恙？”
  
  “都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出海……不知道赤达小姐和池净大人那边怎么样……或者我们再等几天，等到祭日典过去？啊……那个时候叛乱也要发生了……必须趁现在离开盈之间才行……”
  云汐自言自语似地念叨着，勾着头走在苍的旁边；池净提出四人分头寻找可以出海的船的时候，她原想与赤达炎绫一起，但是苍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
  “别和她走得太近。”苍低声地说，视线却直直地望向赤达炎绫。
  于是云汐便抱着萤嗜，安安静静地跟着苍一路走来，就像旅行刚开始时那样。
  “身体……没事么？”苍突然问道。
  云汐一愣，继而用力点了点头，“刚刚喝了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苍却越来越紧地皱起了眉。
  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
  不那么拼命也没关系。
  只要你能幸福平安地生活下去，便足够了。
  ——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呢。
  原本以为至少能用行动来表达心意，但是却让汐越来越敬畏他。
  长兄如父么。
  苍叹了口气，轻轻唤道她的名字。紫发的少女应声抬起头，扑闪着浅紫色的大眼睛望着他。
  “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苍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语句，“可以……”
  “汐！”身后传来赤达炎绫的呼喊声，苍皱了下眉，截住了话头。
  赤达炎绫喘着气大步跑上前，额头鼻尖还闪着亮晶晶的汗珠。她弯下腰努力平复了呼吸，擦去脸上的汗水，开口道。
  “找到船了！”
  
  
  
  
  
  
  第27章 23、你太差劲了
  翼影涟盘腿坐在船板上，抬头望望隐隐开始暗淡的日光，不觉紧皱起了眉头。
  “别看了，祭日典要两天后才开始呢，”一旁仰面躺着的白懒洋洋地翘着腿，“等小绫她们一到我们马上就走。”
  “她们要什么时候才到呢，已经过去半天了！”翼影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凛之间的那个女人也到了这里了，她是副官，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随便离开凛的，她在这里就说明——”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白翻了个身背过脸去，“副官又怎样，你不是还有盲犬保护么。”
  翼影涟顿住话头，咬咬牙，心里默默地骂了句脏话。
  总是在重要的时候节外生枝。
  虽然那个褐发少女并不认得她，但是她在辉之间却是无人不知的；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纯殿下有着漆黑的长发和漆黑的瞳孔，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纯殿下为了辉的和平安定去往了神曦山谒见聆使，却没有人知道她在半途被凛的人掳走，如果现在在这里见到她和一个来历不明吊儿郎当的盗贼在一起……又会怎么想？
  “如果觉得与同胞相见很尴尬的话，你可以把脸蒙起来，”白侧躺着背对着她说道，“另外我没有国籍，我是随风流浪的帅气的盗贼，只是目前住在无垢。”
  “你……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诶？我随便说的，难道猜对了？”
  翼影涟皱着眉头正要说什么，一抬眼发现码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了。
  抬头望望天空，太阳还是端端正正地挂着，虽然光芒有些暗淡，看起来灰蒙蒙的；但那是因为临近长夜，时间上依然还是下午。
  “奇怪了，今天怎么那么早就没人了。”船老板从船舱里钻出来，托着下巴望着岸上冷冷清清的街道。
  翼影涟心头突然闪过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
  “开船……”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快点，开船。”
  “不等人了么？”船老板随口问了一声便动手去解船头的铁链。他也隐约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白闻声立刻翻身跳起，蹿到翼影涟面前，“喂喂喂，不是说好了等小绫她们一起的么，既然已经等了半天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会儿了吧？老板，稍微再等等，她们马上到。”
  翼影涟冷冷地沉下脸。
  “你的良心告诉你应该跟他们一起走，但是我想我没有那种东西。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如果不呢？”白挑衅似地轻扬起头。
  “那……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翼影涟针锋相对地提起一边的神之黎明，另一只手按上腰间的短剑。
  一旁的船老板抬头看看剑拔弩张的二人，想了想，还是继续手上的工作。栓住小船的铁链一圈一圈地落在船板上，小木船随之摇晃起来。
  “老板住手！别听她的，付钱的是我！”白转头不顾翼影涟，一步跳到船头按住了老板的手。
  这个时候，码头上远远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船上的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看到褐发的少女带着另外两人朝着他们大步跑来。
  “看，这不是来了么。”白笑着拍拍老板的肩膀，一面朝翼影涟斜去一眼。
  翼影涟的神色却变得奇怪起来。
  
  “啊，他们还在！”远远地看到停靠在码头的小船，赤达炎绫忍不住高呼出声来；她拉着云汐一路小跑，为了配合她的步调还稍微放慢了速度，生怕负伤的召唤士姑娘又出什么闪失；即便如此，云汐的脸色还是一片白惨惨的，大张着嘴不停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