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好像是刚要走的样子。”苍眯眼望着远处的小船，意识到池净不在，他方才的说话等于是接了赤达炎绫的话头，于是立刻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云汐提着长袍下摆跟着赤达炎绫拼命往前跑，喘得顾不上说话。她几乎从未这样跑过，只觉得心脏突突突地要跳出来，浑身的骨头嘎吱嘎吱地像要散架。但是不能停下，到了最后一步她不能在这里连累了别人。
  可是双腿慢慢地使不上力了，虽然拉着赤达炎绫的手，还是跟不上她的速度。云汐只觉得呼吸越来越粗重，脑袋随着脚步一阵一阵地震得发疼。
  距离码头不过百来步了。
  感到拉着云汐的手越来越沉，赤达炎绫转头一看，云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拖着脚步，眼看就要倒下。苍也注意到了云汐的情况，皱着眉头瞪了赤达炎绫一眼，赶上前来。
  “我……我没……事……”云汐见二人都围着自己停下，赶紧摆摆手，可是却踉跄着没法站稳。
  赤达炎绫叹口气，紧了紧肩上的行李，一抄手将瘦弱的召唤士横里抱起，继续往前跑去。
  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愣了下，很快回过神，铁着脸跟在后面。
  “绫小姐……我……”云汐慌乱地挣扎了几下，撼不动赤达炎绫紧实的臂膀，只能尴尬地缩在她胸口，仍由她抱着自己一路小跑。
  ——是他们。翼影涟认出了那个羸弱的召唤士和她身后总是板着脸的仆从，立刻冲上船头帮着船老板使劲扯开铁链，“快，快开船！”，说着一脚蹬向紧靠的桥墩；小帆船晃晃悠悠地离了岸。
  白一言不发地冲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瞪大了始终懒懒地眯起的黑眼睛；这是翼影涟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在这之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无论翼影涟又说出如何过分的话，白都始终若无其事地笑眯着眼。现在他的眼中却只能看到努力压抑的怒火。
  翼影涟也毫不避让地回以尖锐的眼神。
  “糟糕，他们开船了！”赤达炎绫搂紧了怀里的云汐，加快了步伐。
  ——船上的……不是纯大人么？
  云汐歪过头。虽然在赤达炎绫怀里一跳一跳地看得并不清楚，但是那黑发，还有高挑瘦削的体型，和身上利落的短装，俨然就是与他们失散许久的公主殿下。
  仔细辨认下，黑发少女的手上还提着一把黑铁重剑。
  云汐顿时欣喜地朝她伸出手去，“纯大人！您没事么！”
  ——利箭破空。
  云汐只觉得自己猛地栽倒在地，下一瞬赤达炎绫重重地压了上来；她正要转头看去，三枚黑色的羽箭呼啸着从脸庞擦过，深深地钉入土中。
  赤达炎绫小声呻吟着直起身，冷不防又是几枝箭射来；来不及闪避，她赶紧伏身替云汐挡下了攻击。
  “绫小姐……”云汐瞪大了眼睛看着鲜血一点一点从赤达炎绫的背上颈上流淌而下。
  “汐，没事吧！”苍大步赶上前一把推开身中数箭的赤达炎绫，弯腰扶起了地上的云汐。
  赤达炎绫拄着剑一点一点站起来，朝后转过身去。
  “凛之间不都是行事光明磊落的战士么，搞这些暗箭伤人的把戏做什么。”
  褐发的女射手放下了手中的红玉弓，淡淡一笑，“我原本以为你能避开。对战士来说，察觉到空气的变化不是很基本的技能么？况且我用的只是普通的木箭，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作为剑士在受伤前斩断它们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么？”
  云汐低头看去，赤达炎绫的左腿汩汩地流着血；先前的第一箭射中了她的膝弯，已经无法凭着双腿站立行走了。现在她拄着剑硬撑着站起，额头早已渗出了涔涔的汗珠。
  都是……因为我……
  如果我能更强大的话……
  云汐回头望向海上的帆船，那原本已经离岸的船竟又慢慢地驶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地看着我的朋友挨打。”白沉着脸朝着高高的船桅伸出手，船帆立刻鼓满了风朝码头驶去。
  “你答应过我，让我赶在他们前面到达神曦山。”翼影涟瞪视着他的眼睛。
  “我会履行约定。但是现在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不过是个盗贼而已……装什么英雄。翼影涟抿紧了嘴唇，转过头去狠狠地瞪着岸上的一行人。
  ——赤达炎绫一咬牙拔下了腿上的箭，暗红色的血顿时像小溪一样涌了出来。她抬头望望女射手，对方一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她撕下一块衣摆，草草包扎了伤口。
  “刺剑，你是突剑士？”女射手重新亮出红玉弓，红黑色的斗气呼地燃起，原本细巧的弓身猛地拓展开来，长成了几乎一人高的巨弓。褐发的女射手探手从箭囊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羽箭，扣上了弦。
  赤达炎绫一皱眉头，哆嗦着双腿挺直身体，将紫炎从地上拔出；剑身上顿时升腾起紫红色的火焰，用锻金咒纹上的咒文在魔焰中熠熠闪亮。
  “我是……魔剑士！”
  女射手半眯着眼睛扬起了头。
  “深，弓箭手。”话音未落，黑色羽箭离弦而出，在空中一分为三三分为九，瞬间化为一片箭雨朝赤达炎绫袭来。赤达炎绫身中箭伤不能躲闪，便挥剑一扫，面前燃起一道火墙将大半的羽箭焚灭了；可是仍有势头凶猛的箭越过阻碍呼啸而来。
  不能避开……如果避开的话中箭的就是身后的云汐。
  脑中刚刚掠过这样的念头，唰唰两箭便射中了她执剑的右手。赤达炎绫吃痛地低呼一声，迅速换剑到左手顺势斩落了朝着胸口飞来的羽箭，不料又是一箭刺入左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枚闪着红黑色的煞术之光的箭头便疾飞到了眼前。
  “圣光使者•佑！”
  薄薄的银色屏障在赤达炎绫面前张开，将所有的飞箭挡落在外。赤达炎绫回头看去，云汐不顾苍的阻拦双手高举着萤嗜小步走上前来；她手上的绷带散落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臂，白色长袍下也渐渐渗出血色。或是因为疼痛，或是恐惧，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但是依然坚定地走到赤达炎绫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们会没事的，”翼影涟望着码头上亮起的银色光球，转向白，“你的朋友很强，那两个召唤士也是很可靠的家伙，所以别管他们，在凛的人追上来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白轻蔑地哼笑一声，“既然你相信他们会没事，又何必害怕凛会追上来呢？”
  说着，小帆船慢慢地靠了岸。白正要跨上岸去，翼影涟一把将他拉下，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向桥墩。小船又摇晃着离开了。
  “你这家伙，比我想象得还要差劲呐。”白挑眉冷笑道。
  “我是很自私的。”翼影涟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码头上突然平绽出一个冰蓝色的魔法阵，以包围着赤达炎绫的光球为圆心，飞快地朝四周放射开来。强烈的冰蓝色光芒吞没了视野中的一切。翼影涟慌忙闭上眼去，耀眼的强光中，她听到云汐憋足了力气的呼喊。
  “纯大人！请不要管我们，尽快离开这里！然后……把聆使的祝佑……”
  声音渐渐微弱到无法听清了。
  
  
  
  
  
  
  第28章 24、力竭的召唤士
  横亘着包络了整个码头的冰蓝色魔法阵中升腾起万丈光芒，伴随着强大的气流直冲云霄。灼目的光柱中隐隐浮现出一双晶莹剔透的冰蓝色手臂，然后是双目，脖颈，腰肢，裙摆。
  “……是，神级的……”苍喃喃地呆立在原地。
  通体透彻如水晶的圣光女神高悬在召唤阵的上空，冰丝般的长发猎猎飞扬；她用无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望着将她召唤出来的少女，双手交叠着等待她的指示。
  云汐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萤嗜之杖，朝着深奋力一挥。
  “檄！”
  萤嗜脱手而出，顶端的晶球绽放出爆炸般的光芒，笔直地朝深飞去。深尚未从被强光直射的晕眩中反应过来，只感到一股劲风扑面，下意识地偏身避过。
  萤嗜斜斜地落在她身后不远处。
  糟糕……云汐暗叹一声，焦虑地抬头望向空中的圣光女神。
  下一瞬，汹涌滔天的光之巨浪朝着萤嗜落下的方向暴卷而来。深弓起身紧紧地闭上眼，只感到左侧的身体有刹那的灼痛，然后再无任何知觉。
  左手……恐怕不在了吧。深咬咬牙振作起精神。无法确认红玉弓是否还在手里，视野中隐隐还能看到那个白衣的召唤士的身影。
  云汐突然感到体力透支到了顶点，意识似乎随着呼吸大口大口地离开身体。她摇摇晃晃地想要站稳，双腿却毫无知觉地跌坐下来。
  苍，看到了吧……连续两次召唤出神级的召唤兽……我也可以做到呢。云汐费力地扯起嘴角微笑。
  只是……恐怕再也没法站起来了吧。
  但是，至少替纯大人解决了一个麻烦……我也不是只会拖后腿的负累呢……
  云汐笑着抬头望向空中熠熠闪亮的女神，那圣洁的光芒让她觉得无比安宁。然而她突然感到胸口骤然一痛，口中涌起一股甜腥的味道；视野顿时变得一片模糊，隐约间仿佛有长长的发丝掠过脸颊。
  耀眼夺目的召唤阵瞬间黯淡下去，那水晶般的圣光女神也随之消散无踪。
  云汐低头望去，一枚铁黑色的羽箭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口，周围正缓慢地漾起一片湿润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