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第42章


头发朝天竖起的年轻人揉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
  “哼,我才不是去找他的呢!”说完,虹又一扭头拉着翼影涟跑开了。
  又在七拐八弯的小弄里跑了一段,虹终于连蹦带跳地在一间小木屋前停下了,然后抓起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噼里啪啦地打开门锁。
  “一路上多谢你的照顾啦,进来喝杯茶吧。”她笑盈盈地把翼影涟请进屋里。翼影涟正要推辞,她已“啪”地关上了大门。
  啧,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就不要再浪费无谓的时间了。
  心里明明这样想着,面前少女的笑颜却灿烂耀眼得让人无法拒绝。于是翼影涟只得木木地坐下来,把背了一路的神之黎明靠在一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并不宽敞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房子,一看就能知道是女孩子住的地方。桌子上还放着一盆木果花的干花,散发着和虹身上一样的甜丝丝的味道。
  “那个,你喜欢甘草茶吗?”虹背对着翼影涟一边翻着橱柜一边问道。
  “……神曦山,就是先前看到的那座雪山吧?”
  “诶?”虹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要去神曦山?”
  翼影涟点点头。
  “那里……一般人可不能接近……而且上山前要经过残家的认可,接受‘濯礼’之后才能上去……”虹有些犯难地支吾道,“你为什么要去神曦山呢?”
  “残家?是聆使的那个残家么?他们在哪儿?”
  “……最,最靠近山脚的被围墙围起来的那片地方……”
  “谢谢。”翼影涟立刻站起身来抓起神之黎明推门而出,冷不防与正要敲门的红发青年撞了个满怀。
  “诶,你要走了么?”高大的红发青年低头看着她直直地问道,又转头看看屋里的虹。
  “牙啸!”虹皱着眉叫了一声。翼影涟一把推开他,急匆匆地往前跑去。
  “你的客人?”牙啸望着翼影涟离去的身影,一边走进屋来,“我正要告诉你白和小绫刚刚回来了,也带了一个客人。”
  “白……白和小绫?!为什么他们会一起回来!”
  “喂喂喂……你别跟小孩子似的……”
  
  神的辖地,自由之都,浪人之国……翼影涟在无垢人迹稀少的街道上跑着,脑中纷纷闪过墨炎曾经对她说过的关于无垢的事情。
  这是一个无主之国,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着,神和聆使庇佑着他们,让他们能在此躲避世俗的纷扰。
  于是这里渐渐地变成了浪人和逃犯的聚集地。
  可神奇的是,无论原本是多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到了这里之后,慢慢地都会被感化成心地仁厚的良民,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说起以前的事情,不少人还会忏悔地流下泪来。
  大家都说这是神迹,无垢欢迎任何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而守护着这样的自由之国的,偏偏是被终身监禁在神殿里,毫无自由的聆使么。想起自己曾经对墨炎说过的话,翼影涟不觉戏谑地笑笑。
  以一个人的自由来换取所有人的自由,怎么想都很划算。
  一路上很少能看见行人,偶有一两个吟游诗人靠墙坐着,细眯着眼睛晒太阳,身边放着他们老旧的琴。和他们一样懒洋洋的花斑猫甩着尾巴从墙角的阴影处走出,打着哈欠在阳光下蜷成一团。
  不过,倒真是很宁静。
  翼影涟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片广阔的花田。木果花已经开始凋谢了,甜香味却依然馥郁扑鼻;大片大片不知名的紫色锥形花苞刚刚饱满地昂起头,间或夹杂着一些蓝色红色的小花。
  那个家伙……以前总是在这里摘木果花给那小姑娘吧。不知为何翼影涟心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先前在黑澜草原上,白也摘了一大把木果花给她,然后笑着说有个家伙很喜欢这种散发着致命甜香的球型花朵,总是说着要吃下去,却从来都不敢真的那么做。
  突然想这些干什么呢。翼影涟定了定神。花田的那一头隐隐可以看见高耸的白色围墙,绵延着几乎把整座山都圈了进去。
  围墙里面,就是残家吧。
  
  辽剑望着头顶上那一方碧蓝的天空,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了。他慢慢抬起手擦去尚未落下的泪水,脑中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好像就在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事情。
  年轻的国主刚刚即位的时候,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因为父亲暴毙身亡,才被群臣推上了国主的位子,然后,便统治着这个国家一直到现在。
  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国主的时候,是在纯公主殿下刚出生的那个月的祭日典上吧。才学会背诵光明咒的他站在国主身旁,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像个小大人一样俯视台下的国民。偶尔侧头看看国主怀里新生的妹妹。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露出一些孩子应有的表情。
  那孩子从小就不苟言笑,老成得厉害。他自幼丧母,父亲去世后便再没有见他发自内心地笑过一次。他必须用他尚未丰满的羽翼保护他的国家,保护他的妹妹。
  那时候面无表情地抱着才刚会说话的妹妹坐在御座上接受群臣朝拜的小男孩,终于也长成了不怒自威浩气凛然的君主。可也许是因为从小看着他长大,所以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吧;每次出征的时候,辽剑总觉得有个小小的男孩子独自坐在那空荡荡的冰冷的大殿里等他,横着眉垂着眼,用脆生生的童音叫着他的名字。
  对不起了,墨炎大人。
  这一次,恐怕没有办法回去了。
  辽剑躺在粗粝的沙石地上,咬着牙,渐渐闭上眼睛。身下的沙土慢慢漾开一层血色。
  站在一旁的清喘着气费力地扯起一个笑容,颤悠悠地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手对他行了凛之间的军礼。
  如果辉之间的每个战士都像你这样的话,问题恐怕就会很棘手了。
  所幸这样的战士,只有你一个呢。
  清转过身去,望着那些满身烟灰血污地站在尸堆中的冰狼们,那些遍体鳞伤却始终目光炯炯的男人们挥舞着马刀朝他致意。于是清快慰地扬起了眉梢。
  我们凛之间的战士,每一个可都是有着你这样的铁骨的啊。
  “接下来就是皇城了……在那之前用勇士的礼仪厚葬这位将官!”
  ——辉之间金碧辉煌的皇城主殿里荡开一声幽幽的喟叹。
  
  
  
  
  
  
  第35章 番外·白
  不是这里。
  他一睁开眼,看到满世界的水蓝色的树,和枝桠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钟形花朵的时候,心里就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
  不是这里。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那么,应该是哪里呢?他一睁开眼就看到这里,那么睁眼之前呢?他是从梦中醒来还是仅仅眨了下眼?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梦呢?
  任何东西也好,他全然都已不记得了。
  四顾,周围全是同样的水蓝色树木,从高耸的叶尖到裸露在外的树根,以及枝桠上颤巍巍的花朵,一律是碧蓝碧蓝,纯净得如水晶一般。他之前是否见过同样的东西,确乎已经不记得了;睁眼之前的记忆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心里的那股违和感却强烈得如火烧一般,让他一阵阵的心慌意乱。
  不是,不是这里。
  不应该是这里。
  他拍拍脸,有轻微的疼痛;他检查了下身上的装备,只找到一把在柄上嵌着绿色宝石的匕首。这是他的东西吗?他不能肯定,也完全没有印象,那么,就权当是的好了。
  他望向水蓝色树林的一端,依稀可以看到排列整齐的房舍,于是他决定先离开这个让自己如此抗拒的林子。
  那么,我是谁?
  他刚跨出第一步就硬生生地定在那里,无法继续。
  是的,他等于是个新生儿,连自己是谁都不能肯定的婴孩;他的世界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诞生,先前的一切被尽数毁灭,他像个初诞的婴孩一样懵懵懂懂地接受了生命,抛弃曾有的一切的生命。
  可是,他不能接受这个世界。
  不是这里。这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响起。他抬起头,蔚蓝的天空与树林似乎融成了一体,像个玻璃罩子一样把自己闷在里面,任凭心底的声音一次次的低喃,不是,不是这里。
  绝对不是这里。
  他慢慢合上眼,一点点搜索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可是他的大脑好象个空罐子一样,再怎么努力倒也倒不出什么来。尽管如此,他还是闭着眼,默立在水蓝色的树林中。
  眼前是一片黑暗。
  然后,有锐利的光点在那黑暗中猛然绽开,迸发出的灼目的光线如利刃般飞速撕扯开周围浓重的黑;只是瞬间,眼前已是一片白亮。
  刺眼。他忍住被强光刺激的泪水,猛地睁开眼,四周依然是一片静谧的水蓝。
  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东西?
  他摊开双手,那不能确定是否属于自己的手指像女子般白皙纤长。他垂首,叹气,然后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很细小很柔和,好象有人在小声地说话。他环顾四周,这树林里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但那些细碎的说话声又确乎是从自己不远处发出的,甚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他不能听清那话语,也不能肯定是否在对自己说,他只能更仔细地审视周围,尽管依然一无所获。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在风中轻摆的水蓝色树木。
  以及穿梭在林间的微风。
  风。
  “……是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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