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是您一定怀抱着自己的愿望；或许以我的身份做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礼，但是，我还是恳求您暂且以墨纯大人的身份去往神殿，为辉之间求得聆使的祝佑。之后，墨炎大人一定会以他的力量实现您的愿望。”
  说是不明白，但是这个女人好像看穿了一切呢……意思是让我放弃自己的目的么。翼影涟望着低头半跪在地上的女子，不觉皱了皱眉。
  “既然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要我为辉之间出力呢？”
  “因为墨炎大人是这样希望的。”司夜抬起头来，用精亮的左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国主大人？”月城扬琦抱臂靠在椅背上，斜挑着眼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辽剑死了，池净下落不明，你的副官只剩下身为异乡人的我；那位公主殿下也不见得很靠得住。而现在凛之间已经快打到皇城了；虽说没有伤害民众的性命，但是被斩去双手割去舌头，那还不如被一刀砍死来得痛快。你还打算这样顺其自然么，墨炎？”
  白发的男子淡淡一笑，细眯了赤红的双眼，“你当初为什么要来到辉之间呢，月城扬琦。”
  “因为……空之间很穷啊，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
  “仅仅是求生的话，凛之间会有很多人赏识你的战力，他们也不看重出身，以你的身手，大可以在他们的军队里混个一官半职；盈之间是四大国中最富裕的国家，偏偏兵力并不强盛，那些胆小如鼠的商人出门行商的时候想必很需要一个让人安心的保镖。可是你却选择了唾弃武力，又道貌岸然势利排外的辉之间……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很微妙的选择。”
  “会说自己的国家道貌岸然的国主也是很微妙的吧。”
  墨炎又是一笑，气氛却骤然紧张起来。月城扬琦平日与辽剑针锋相对惯了，条件反射地顶了一句，然而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对，立刻打住了偷瞄墨炎的脸色；对面的男人却好像并不以为意的样子。
  话虽如此，他的笑容却冷得像冰结的湖面。
  “我实话实说而已，辉是整块大陆上最看重血统等级的国家，金发的贵族和黑发的贱民永远不可能坐在同一张桌子旁面对面地交谈。像你这样出身空之间的游侠本该连入境的资格都没有，即使成为了我的副官，也不能在一些正式场合公开露面。”
  “可是，白发的国主大人的胞妹，却有一头像夜一样黑的长发啊。”月城扬琦又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墨炎略略低下头去，额发盖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隐隐弯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笑。
  见墨炎迟迟不回答，月城扬琦很识相地转移了话题，“那么回到先前的问题，你打算拿凛之间那位来势汹汹的咒术士怎么办呢？看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该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吧。”
  “还是，你另有制胜的把握？”月城扬琦压低了眉眼，斜斜地望着对面的男人。
  墨炎抬起头来，已收敛了笑容，一如既往冰山般的面无表情。
  “我倒要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我也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呢。月城扬琦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顶上镶金嵌银的天花板低低地吹了声口哨。
  
  天空好像是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透白的。
  翼影涟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窗外的山野刚刚染上些黎明的青绿色；她朝一边转过头去，房间另一头的床上空空如也；她一愣，继而看到了在自己床边斜靠着墙和衣小憩的司夜。
  灰发的独眼女人歪歪地倚墙坐着，右手一直按在腰后长刀的刀柄上，左手握着已出鞘的短刀，双腿半屈着贴着身体；虽然是一副随时能站起来砍人的姿势，她的侧脸在晨光中却意外的宁静安详。
  其实，她也不过是比自己稍微年长些的女孩子吧。翼影涟这样想着，面前的女子却刷地睁开了眼睛。
  “您醒了么，”司夜转身站起来，收起双刀，朝着翼影涟恭谨地弯腰行了一礼，“今天大概会安排一些试炼，请有所准备。”
  “是濯么？”
  司夜楞了一下，摇了摇头，“虽然很惊讶您知道所谓‘濯’，但是那是只有残家的当家才能施行的，这里还只是通往主家的第三门而已，通过了这里的试炼才能继续向前。全部的七道门全部通过后，就能进入主家了。”
  “那……昨天的老婆婆不是当家？”
  司夜点点头，“她是第三门的守门人。我第一次陪着墨炎大人和墨纯大人来这里的时候，正是被她的试炼淘汰了，不能陪伴墨炎大人到最后。”
  “……那么你应该知道试炼的内容吧。”
  司夜一挑眉，左眼中冷冷的杀气尽数收敛了，“试炼内容昨晚已经告诉您了，考验的是我们的心。”
  
  进入主家之前要通过七道门，从第三道门开始会有守门人看守……如果把守顺序是按实力排列的话，那么第一人应该是最弱，最容易通过的。
  可是，当初连司夜都无法通过她的考验。
  翼影涟垂着眼，跪坐在白色软垫上，从侧边打量着面前的老妪。她和昨夜接待她们时同样的装扮，始终微微含笑，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两旁陪伴的拓也与昨无二。
  照司夜说的考验的是所谓“心”的话，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呢？难道是坐下来和老婆婆谈天么。
  或许是脸上露出了些这样的情绪，老妇人望着翼影涟淡淡一笑，开口道，“我想你的同伴应该多少对你说过些相关的事情了，那么我也不多说，请把你的手给我。”说完，她朝翼影涟平摊出右掌。
  一块玉白的香片在小小的烟炉中安静地烧着，空气中漾开一丝淡远飘渺的香味。
  翼影涟有些迟疑地看看她，又看看身边的司夜，慢慢地朝老妇人伸出手去，将自己的手放上她微微有些凉意的柔软的掌心。
  
  
  
  
  
  
  第39章 34、哥哥
  ——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就不会飞走了，那么关在笼子里的花是不是就不会凋谢？
  ——这株雾莲是哥哥为我种的，所以我想让它一直开着。
  ——哥哥，我梦见了一个女孩子，她长着和我一样的脸，一样的头发，但是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知道撒谎是不对的，但是如果是为了哥哥，我可以欺骗全世界的人。
  ——哥哥，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色的，我的头发是黑色的？
  ——我想要像哥哥那样漂亮的红色眼睛。
  ——如果我死了，哥哥会不会哭？不要哭吧，那样我也会难过的。
  ——哥哥，我不想学“谛”。
  ——知道真相并不一定能带来幸福，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和哥哥在一起。
  ——而且，即使了解了对方的想法，也并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没有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人的感受。
  ——因为没有任何两个人从里到外是完全一样的。
  ——从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就好像黎明与长夜一样。
  ——虽然看起来只相隔短短一瞬，但却永远不能相交。
  ——我是我，哥哥是哥哥。正因为和我不一样，我才这样地喜欢你。
  
  好吧，下次再也不随随便便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望着面前整齐排成一列的白色纸人，虹紧皱着眉抿着嘴，脚尖一下下地踢着地上的土，一边偷偷抬眼打量。
  “那个，我只是来这里找一个朋友的……他说要来找聆使……你们见到他了么？”
  没有五官的纸人自然不会做出回答。
  “那……可以让我进去么？他应该也是从这里进去的吧……我就住在无垢，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虹嘟着嘴在背后不停地绞着双手，脚下已经被拨拉出了一个小坑，面前那一排薄薄的纸人却看不出任何反应。
  “……那我就不客气了。”虹瘪着嘴小心翼翼地朝前跨出一步，斜着眼偷瞄纸人们的反应，见它们没有任何动作，便又大着胆子迈了一步。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呢。虹咬着嘴唇提着裙子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着；她刚刚跑到白色的高墙前，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的时候，突然好像从地下长出来似的，哗啦啦地站起来一大排白色的薄薄的人形，挡在她的面前。
  每个都是一模一样的纸质人形，没有五官，取代的是在脑袋的地方画着的奇怪的黑色图纹；虽然无论怎么看都只是单单薄薄的一张纸而已，却无端地让人心生畏惧。
  虹于是小心翼翼地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见它们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才大着胆子冲它们说话——同样没有得到反馈，于是她才略略放宽心了继续向前走去。
  说不定……只是欢迎的装饰吧。她这样想着。
  聆使是那么亲切温柔的人，那么她出身的残家，应该也不会凶巴巴地对待来访的客人才对。
  于是虹又稍稍安心了些，步子也慢慢轻快起来，在没有双眼的纸人们的注视下朝墙走去。
  白墙就在前面了，可是，好像都找不到门呢。
  虹一边放慢了脚步，一边歪着脑袋试着伸出手去触碰那光洁的墙面。
  ——背上擦过一道浅浅的凉意，紧接着火烧火燎的刺痛沿着脊柱绽裂开来。有温润的液体一点点渗出，顺着背脊流淌。
  虹顿住了脚步。
  不用伸手确认也能知道的被利器割开的伤口越来越深地抓紧了皮肤，背上好像咧开了一张嘴，身体被猛地朝两边撕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