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翼影涟放轻了脚步，慢慢朝前走去。
  两个披散着墨色长发的小女孩，她们有着相似的面容和同样的装扮；二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然而走近了看，却发现二人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看起来就好像是镜子的倒影一样。
  ——如果你成为聆使，而你的哥哥成为殇阙的话，你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其中一人对着另一人这样说道。
  ——聆使和殇阙，就好像镜子的两面一样，就好像现在的我和你一样，只要一方存在，另一方就不会消失；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们分开。
  ——所以，你要努力成为聆使啊。
  另一个女孩子抿着嘴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于是说话的女孩浅浅地笑了，二人又像水迹一样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那两人……就是墨纯和残音吧。
  心里刚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好像如梦初醒般突然回过神来；翼影涟发现自己正站在打开的白色石门前，右脚已经跨入门里，左脚也已提起一半。
  而门里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以及白色的地面。
  “纯大人，”司夜伸手拉住了她，“还是不要随便进这里的房间比较好。”
  “刚才的，你也看到了么？”
  “我并不知道您看到的是什么。”司夜用一如既往的沉静语调回答道。
  也就是说，她看到了不同的东西。翼影涟眯眼望向那只杀意凌然的左眼，灰蓝色的瞳孔像雷雨前那厚重的云絮一样暧昧不清。
  “好吧好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翼影涟耸耸肩关上了门，又接着向前走去。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那老妇人；而让人多少宽慰些的是，也没有看到凝羽遥的身影。
  那么，那老妇人是去了哪里呢。
  整栋屋子里迷宫般兜兜转转的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石门，而守在门外的拓也长着相同的面孔，走廊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的摆饰；几圈下来，翼影涟已辨不清现在身在何处，而先前的大厅也不知所在了。
  虽然现在那家伙还没有来，但是如果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的话，难保她不会突然出现。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迫于司夜方才所说的话，翼影涟还是不敢随便推开面前的石门，只能皱着眉头耐着性子继续在这大房子里一圈圈地打转。
  刚才的大厅……应该是在这里吧。走了许久之后，翼影涟在一扇门前停下，迟疑着该不该进去看看。
  “如果您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找那位夫人的话，我想她就在这里面，”身后的司夜突然说道，“我闻到她衣服上的熏香了。”
  翼影涟回过身看看她，她的眼神斩钉截铁得不容人怀疑；于是翼影涟试着伸出手去，慢慢推开了面前那扇厚重的石门。
  还是与先前无二的白色房间；身着白衣的银发老妪跪坐在房间的正中间，背对着她们，似乎正低着头望着躺在地上的什么人；她身边围列着三五个拓。
  而相隔着坐在她对面的，是留着一头蓬松的白金色乱发的少年。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翼影涟不禁皱了皱眉头。先前与白同行的时候，他看上去并不对残家感兴趣，也说好了二人只同行到无垢为止，他不会跟着一起上山；可是现在他却大咧咧地坐在那里，看上去倒比那老妇人更像是东道主。
  注意到翼影涟的目光，白抬起头来，像以往那样扬眉一笑。
  “哟，你已经在了么。”
  “这是怎么回事？”翼影涟大步走进房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要上山去见聆使么？”
  “我对那种神神叨叨的小姑娘可没什么兴趣，”白咧嘴笑道，然后慢慢收起笑容，“何况，还是个被惯坏了的心狠手辣的孩子。”
  “请不要再说这样无礼的话了，”老妇人正色道，“当家大人也好聆使大人也好，都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
  “可是，她就是在你们家门口受伤的啊。我要是晚到几秒，恐怕你们那些剪纸娃娃已经把该抹消的都抹消了吧。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咒术，无论怎么看你们残家都脱不了干系吧。”
  老妇人沉沉地垂下脸去，不再说什么了。
  翼影涟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地上躺着的，是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的虹。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隐隐泛出些青紫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双手也死死地握着拳，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上的粗布衣裙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
  翼影涟想起了在墙外遇到的那些剪纸人形。想来虹也是遇到了那些东西，才会被伤成这样。
  “呐，我问你，你们先前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奇怪的剪纸娃娃呢？”白扬起脸问道。
  翼影涟点点头，“是变成我的样子的拓人形，才刚刚靠近墙就被攻击了。”
  白于是转头望向对面的老妇。她脸色铁青地咬着牙，全无一开始古井不波的气度。
  “残家……是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老妇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拓人形只是用来作为照料日常起居的仆役而已，也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力量……”说着，她朝旁一扬手，立在两边的拓立刻相继褪去了侍女的外表，回复到薄薄的纸人的样子，软软地耷拉在地上。
  “这些拓……头上并没有那样的图纹。”司夜在翼影涟耳边轻轻说道。
  的确，一开始在墙外所遇到的拓人形也只是薄薄的剪纸，但是在脸部的位置画着诡异的黑色图形；而现在所看到的，只是光秃秃的白色纸人而已，脸上没有五官，也没有奇怪的图案。
  那么，难道是其他的人干的么。
  ——是凛之间的那个家伙么。
  一想到这，翼影涟不禁又咬紧了嘴唇。她并没有见过凝羽遥使用秘术，可是听闻她正是靠了某些诡秘的术法才杀死了凛的上代国主，过去池净和墨炎谈起的时候语气里也多少有些敬畏的意思。
  “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除了残家没有人会操控拓人形吧，”白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为了尽早解开这姑娘身上的咒术也好洗清你们残家的污名也好，现在就让我们去本家吧。我想宽厚仁慈的残家一定不会放着这孩子不管的。”
  翼影涟猛地转头望向他，少年黑色的瞳孔里隐隐约约透着一丝狡黠的味道，嘴角也上翘成一个戏谑的弧度；而面前的老妇人被生生逼得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终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掌管第三扇门而已……不过，我会跟当家报告的。”
  
  
  
  
  
  
  第41章 36、本家
  次日，四人被一队与先前不同长相的拓引去了残家本家。老妇人面有不甘地送他们到门口，什么也没说便挥袖离开。虹一直昏迷不醒，翼影涟也急着要去本家；于是他们一路上不敢耽误，几乎一刻不停地跟着拓往前走着。可即便如此，还是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花去了不少时间；正式到达本家的时候已是第三天的傍晚。
  在门前迎接的也是一列拓，引着三人去了侧殿依次沐浴更衣焚香梳理；虹被单独安顿在了一处偏远的静室，白正要跟去，却被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
  “你这是不信任残家么，庶民？”带领拓的妇人仰起头昂昂然道。她也穿着和先前的老妪同样的白色衣裙，只是细节上更为精致，面容也较年轻些，眉眼间略施脂粉，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傲气。
  白坦坦然地眨了眨眼睛，“是的哦，我来这里不就是因为这件事么。”
  “即便如此，我们坚持把她送进去的话，你又能怎么样呢？”
  “啊，说的也是，”白楞了一下，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那样的话的确也没办法。”
  妇人以袖掩嘴轻轻一笑，“即使真是残家伤害了她，即使真是为了将她孤立之后再暗下杀手，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也不过是一个……”
  “——那样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白突然打断了妇人的话，同时不动声色地凑近了脸去；虽然个子尚不足以压制对方，但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气势，“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别试。”
  这个年轻的盗贼突然狠厉得像捕猎的幼狼。
  白衣的妇人略皱了下眉头，露出些嫌恶的表情，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瞬，她又回复到一开始的目中无人的傲然。她舒展了手臂朝身前一挥，“请往这边走，辉，以及庶民。家主准备了简单的饮食以慰你们一路攀登辛劳。”
  然而三人被引入的宽敞清冷的白色房间里所仅有的，也不过是相对而立的三副低矮的石制食桌，上面摆放着浅浅的碗碟，里头盛着些秀气的餐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天花板、墙壁、铺地的石砖，乃至桌子和上面的食具，静立两旁的拓们也都是一袭白衣，整间大屋里似乎再找不到第二种颜色。
  ……冷冰冰的。翼影涟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略略侧头望了望一旁的司夜；灰发女人的独眼中照例看不到一丝情感，与这惨白一片的房间倒是十分合衬。
  “请不必在意我，”感觉到翼影涟的视线，司夜低着嗓子应道，“尽管情况有些特殊，但至少比预计的更早进入了本家。请稍事休息，为接下来的濯做好准备吧。”
  “她说得没错，”白把腿一盘大咧咧地坐下来，兴致缺缺地拨弄着矮桌上的碗碟，另一只手却始终虚握在腰际的匕首上，“如果你们真的要去神殿的话，与其一直提心吊胆地提防这个提防那个弄得筋疲力尽的，还不如摊开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