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第58章


  
  脑中不断地涌现出断断续续的指示般的文字,翼影涟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便在走廊上飞奔起来,好像有人在身后推着她往前跑去。白得刺眼的石廊好像长得永无止境,她一直不停地往前跑着却始终看不到尽头;两旁纸门上的剪影也随着她的奔跑加快了动作,渐渐地变成了
  一张张扭曲的笑脸,挨挨挤挤地站在两边看着她跑得精疲力竭却没有办法停下。
  
  这种感觉……这种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被逼迫着不停地奔跑直到脱力而死的感觉无比清晰地在心中苏醒,那些令人讨厌的画面也随之浮现。果然,有些事并不是不去听不去做不去想便不会发生的,无论逃到哪里,总还是有必须要面对的东西。
  
  这样想着,翼影涟却垂着头紧紧闭上了眼睛,她并不是为了想起这些东西才到这个世界来的,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事一次次地重演才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留在这里。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如她一开始想的那样美好,但现在看来,无论去了哪里,有些讨厌的东西就像粘在鞋子上的烂泥一样怎样都甩不掉。
  
  这里和那里,里面和外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狂奔中的身体突然又自行地刹住了脚。翼影涟还来不及睁开眼,便失衡地往前直冲冲地跌去,所幸司夜及时地揽住了她,只是脖子被惯性驱使着猛地往前一晃,颈椎有些隐隐作疼。
  
  “您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事,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就不要多想别的事吧。”司夜冷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翼影涟直起身体睁开眼来,看到面前不过一臂远的墙上矗着一块高大的石板,上面也有着和大殿里一样的纹章图案。
  
  “……就是这里。”翼影涟望着墙上那诡秘错综的图纹,口中又不自觉地喃喃道。
  
  司夜于是上前屈起手指敲了敲墙壁,响声闷沉;她又试着往各个方向推动刻着图纹的石板,那石板严丝合缝地贴着墙壁一动不动。于是司夜回过头看看翼影涟,指了指她胸前的坠子。
  
  翼影涟这才注意到烟袅石从刚才起就开始一阵阵地发烫,颜色又变成了深深的紫红色。她于是提着链子靠近那石墙,不出所料的,脚下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面前的纹章被从中一分为二,门扇似地朝两旁移开;顿时四下里扬起了浓雾般遮天蔽日的尘土,好像千百年间从未有人来到过这里。
  
  灰尘慢慢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比之下略显狭窄的小房间,一个少女背对着她们端端正正地席地而坐,隐约可见面前摆放着一块光芒黯淡的镜子。同样是纤尘不染的白衣,同样是漆黑如墨的长发;她没有回过头来,但是翼影涟也猜想得到她的长相。
  
  “是……这一代的聆使么?”翼影涟一边问着,一边走上前去。司夜谨慎地站在门边,单手按刀。
  
  少女却没有作答,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的镜子,安静得像是存在于和她们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时空。
  
  翼影涟又是两步走到她身后,这才发现她面前的镜子已经锈迹斑斑,很难再看清什么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照出一个白衣的轮廓。翼影涟又问了一句,少女还是没有回答。于是她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想把她扳过身来,然而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又像触电似地收回了手。
  
  ——少女的肌肤透着石头似的凉意,身体干瘦得似乎只剩下了骨架。
  
  真正的聆使早已死去了?
  
  翼影涟正要大着胆子探过脑袋去看她的脸,面前的镜子却突然漾起了一阵水纹似的涟漪,那灰蒙蒙的锈迹像湖面上的冰块一样融化不见,镜子瞬间又变得光亮如新。
  
  然而镜中映出的依然是一个少女的背影。白衣,黑发,席地正坐;甚至发丝垂落的角度和衣褶的走向都与镜前的少女完全一样。翼影涟不禁侧过头去看身旁少女的脸,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任何想法任何话语都被眼前巨大的冲击冲刷一空;她只能愕然无语地呆立在那里。
  
  那或许已不能称为少女,她皱缩得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脸颊像戳破的气球一样深深地内凹下去,脖子干瘪得吓人,薄如蝉翼的皮肤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树根般盘根错节的血管经络,身上没有任何一个部分可以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气息;然而她又确确实实地生存着,用深陷的眼眶里那对晶亮有神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镜子;那对眼珠闪耀得似乎凝聚了她所有的生气。谁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可是她却全神贯注得好像有一整个世界在其中运转。
  
  她的确是聆使。意识里有一个声音这样对翼影涟说着,但是眼前的事实又让她无法确定,只能征询似地望向司夜。
  
  司夜走上前来,一边抬手擦去了右眼残留的血污,然后走到翼影涟身边看看镜子,又侧头看了看尸体般的少女,沉吟半晌,慢慢地开口道。
  
  “我想,她或许不是您要找的人。”
  
  
  
  
  
  
  第49章 44、一个人的终结
  “为什么这么说?”翼影涟扬眉望向司夜。
  
  “她或许的确是这一代的聆使,但是镜子里的人并不是她,”司夜又上前一步指着那面已然变得光华耀眼的镜子说道,“虽然发色服饰都几乎一样,但是,镜中人的右腕上并没有戴着珠链。”
  
  翼影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镜子里那个背对着她们的少女露在衣袖外的右腕纤细洁白,虽然仅仅露出寸许,但仍然可以确定并没有戴着饰品。于是翼影涟又回头看了看身旁形容枯槁的聆使:她苍老皱缩的右手上分分明明地环着一串黑曜石珠子,想是从那木柴般干瘦的手腕上滑落的。
  
  “原来如此。”翼影涟眯起了眼淡淡地说道。她一直觉得司夜并不只是个单纯的密探,在看重血统出身的辉之间有着如此暧昧非黑非白的灰色头发的人至少也是贵族阶级,不至于会心甘情愿地做国主身后的影子,做着些他人所不齿不屑的事;可是她这一路所表现出来的除了那让人心安的强大以外,便只剩下对墨炎的绝对服从。
  
  “盲犬”这个称呼对于你还真是恰如其分呢。这句话,翼影涟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可是,你又为什么说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呢?”
  
  “她并不是镜子中的这位聆使,”司夜望着那干尸似的女人,又略略侧眼看了看翼影涟手中的剑说道,“我想,这镜子里映出的,应当是过去曾在这里发生的事。”
  
  话音刚落,那镜中又泛起了层层水纹,画面顿时变得支离破碎。密密麻麻的锈迹再次浮现出来,镜子里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了。
  
  “过去的某一刻,或许也曾经有这样一位白衣黑发的少女坐在这里。”司夜补充道。
  
  翼影涟不再答话,她想起了残霖曾说过,这一代的聆使已经不是他妹妹了,那么这镜子里的背影,是否是过去的残音?残霖也说她们三人将会在神殿中相遇,如果之前遇到的聆使只是幻影,而镜中的聆使是残音的话,那么眼前这个干枯的人形——
  
  翼影涟下意识地抬头望了司夜一眼。灰发的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瘦得只剩下骨架子的聆使,突然眉峰一抖,一把拉起翼影涟飞快地后退几步,又将她护到身后,顺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翼影涟正要发问,只觉得胸口的烟袅石猛然一震,竟抖抖索索的像是活了一般,不停地跳跃着击打着胸前的轻甲。还没有搞眼下的清楚状况,耳畔随之传来了干涩的关节磨合声,沉重而缓慢,嘎吱嘎吱的像是生锈了很久的门轴。翼影涟越过司夜的肩膀朝前看去,看到那一直静默得像具尸体的聆使正费力地扭转着脖颈,一寸寸地掉转过头,脑袋与肩膀错成了一个直角,不偏不倚地冲着她们;紧接着她干瘪的眼眶中眼珠飞快地一轮,视线直直地射向她们,尖利得能在身上扎出洞来的。
  
  她又笨拙地慢慢张开了嘴,只是太久没有使用的声带恐怕已经在喉中腐朽,只能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粗哑的换气声,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念出。全身上下的关节肌肉也僵硬得像石头,她似乎一直守在这里,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正坐的姿势,直到把自己变成一尊活生生的塑像。
  
  烟袅石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整条链子都被带动着沙沙作响;那聆使突然骇人地张大了嘴巴,头颈猛地朝后一仰,右臂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一样狠狠地朝前挥出。翼影涟这才看到她干瘦的手臂上,那串黑耀石链子也飞快地震动着,周身环绕着诡异的光芒,像是感应到了烟袅石的能量。
  
  黑沉黑沉的珠子相互碰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与烟袅石两相呼应,不断地牵引着聆使的手臂往前伸去;她坏死的右手再无法伸展了,便是那单薄的肩膀,右半侧身体,腰,乃至全身。聆使枯萎的身体被那串小小的珠子拉扯着贴在地上匍匐蠕动,与此同时翼影涟胸前的烟袅石也蹦跳着像要挣脱链子的束缚朝那珠子飞去。翼影涟想要用手阻挡,手指一触上坠子便觉得有股电流从指尖蹿过,只得仓皇缩回了手,迟疑着朝聆使走去。
  
  这一步跨出,两人身上像是有看不见的气场猛然相撞,相交之处顿时迸射出耀眼的白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