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黎明

第60章


即使不是墨纯也没有关系,她可以在无垢留下来,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独自住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过着安静平和的生活;从此以后,海的那一头发生的事情,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翼影涟抬头望了一眼司夜,灰发的女人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的尸体,面无表情。
  “走吧,”翼影涟说,“去找召唤士和那个魔剑士。”
  司夜点点头,视线不觉又飘向她手中的光剑。
  在刺入墨纯身体的那一刻,神之黎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光芒,耀眼得像要把整个世界烧毁;而现在它又黯淡下来,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翼影涟突然想起剑鞘已经被毁坏了,回程只能一路提着光剑招摇过市,虽然不便,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或者到了市镇之后再买一个合适的剑鞘吧。她这样想着。
  脑后突然传来呼呼的风声,翼影涟下意识地回身抬手一把接住了从后抛来的东西。只是出乎意料地沉重,整个身体被带着猛地一坠,几乎要摔到地上去。
  “这个还给你们,算是物归原主。”门口处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少女清澈的声音,隐隐带笑。
  翼影涟低头一看,手中握着的正是一副黑铁剑鞘,上面缠满了粗笨的铁链,蛇一样地纠结在一起;与先前所佩的那副一模一样。
  “这本来就是辉之间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们,也算是一点补偿。”少女一边说着,一边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碧蓝的发丝与碧蓝的瞳孔。
  形容娇小得像还未受过成人礼的小女孩子浅笑盈盈地迎面走来,朝着错愕的翼影涟轻轻挥了挥手。
  “别来无恙。”亲切随意得全然好像久别重逢的旧友。
  翼影涟蹙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子朝着那比自己还要矮上一个头的女孩子微微一笑,“如您所见。”
  墨纯的尸体就躺在一边,地上的血迹像融化一样不断地漫延开来,来不及掩饰也无法掩饰;但凝羽遥只是漫不经心地朝着那紫红色的血泊瞄去一眼,又仰起头无心无思地笑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翼影涟完全想不起来何时有感觉到凝羽遥到来的脚步声,她侧头一瞥司夜,对方也只是默然不语地摇头作答。
  “您说的补偿是什么意思?”翼影涟礼节性地笑着问道。
  “那把剑的剑鞘已经没法用了吧,到底是个假货,不过能撑到现在也很不错了,”凝羽遥眯起眼看着翼影涟笑着说,“所以现在把真品还给你们咯,总不能就那样一路闪闪亮亮地回去吧。”
  “您说的仿品是指剑鞘?”
  蓝发的女孩子像猫一样笑了。
  “你手中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之黎明’哦,举世无双独一无二。只不过之前使用的剑鞘并不是能够封印它的‘光之长夜’,只是仿照着真品的样子制作的临时的拘束器罢了,一旦被解开就再也无法控制剑的力量。所以,”虽然面前只有白玉般的高墙,凝羽遥还是侧过头眯起眼朝着某个方向远望而去,“那个小偷说的赝品应该是这外面的剑鞘才对哦,剑本身可是如假包换的。只是我没想到这应急的替代品也做得这么巧妙,不说小偷,竟然连‘他’也没能马上看穿。”
  翼影涟看了看手中的剑鞘,的确与之前的外形无二。同时未经雕琢的线条粗犷的生铁块,以及二指粗的黑铁链子,只是比之前的剑鞘更黑,黑得像吸纳了所有的光线,连人的心魄都能一并吸去。
  “现在我把真真正正的光之长夜还给你们了,就拿着去见你们家那位不爱笑的大人吧,”凝羽遥背着手仰着头对翼影涟笑道,“多少也算是一个交代,他应该也不会太苛刻地责罚你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对失败者的安慰……”
  蓝发的小女孩子又狡黠地眯起眼笑了。
  “聆使的祝佑是赐予凛之间的。”
  翼影涟深吸了一口气,咬紧嘴唇,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半大孩子。她的蓝眼睛透亮得像阳光下的海水,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一丁点不洁的杂质。
  “聆使是什么时候把祝佑赐给凛之间的呢,”翼影涟生硬地笑着说,“您应该比我们还晚一步到这里吧。”
  “是的哦。”蓝发的女孩子看起来有些小生气,撅着嘴退开几步,又踮着脚转起圈来;纤细幼嫩的手臂软软地伸展开来,像小树在微风中轻摆的年轻的枝桠。
  “要不是那几个整天给我添乱的部下,我也不至于会这么磨蹭。好不容易到了神殿,还很蠢地搞错了方向,于是见到你们那两个朋友了,那个板着脸的召唤士和总是紧张兮兮的魔剑士。他们又凶巴巴地不让我走,只好稍微招呼一下了;唔,说起来那个召唤士皱着眉头的样子和你们家国主倒是蛮像的嘛……”
  “请您给出一个简洁明了的解释!”翼影涟忍不住大声打断了她的话。
  凝羽遥停下了旋转的舞步。飞扬起来的冰蓝色发丝轻轻地落到肩上。她歪着头望着涨红了脸的翼影涟,不禁咧嘴笑了。
  “你杀死了现任聆使,觅络和更继也没有来得及举行,所以,身为上代聆使的我就代为降下祝佑。”
  说着,蓝发的少女嫣然一笑,轻轻低下头闭上眼,双手紧握着放在胸前。一团晶莹的白色火焰从她的胸口燃起,像网一样包拢住了她。火光中一抹深邃如夜的墨色光泽像液体一样在她的发间漾开,静静地流淌而下,洗去了原本的冰蓝发色。她的容貌身量也在火焰中发生了变化。
  火光渐渐熄灭的时候,少女打开了一直交叠的双手,莹白的火焰像扇子一样朝两边合拢。她软软地垂下手去,因肢体成长而显得过于短小的衣袖已经无法遮盖她藕段似的双臂,裙摆下也露出纤长白皙的腿来。少女的长发已经漆黑如夜,她收敛了唇边的笑容,缓缓地睁开双眼。
  ——像宇宙般浩渺无垠的黑色双瞳。
  她完成了全部的蜕变,或者更该说是回复了本来的面貌。黑发黑瞳的白衣少女优雅轻缓地挥起双手,做出一个古老的祭拜姿势,然后淡淡地开启了丹唇。
  “以神之名,以光轮之名,以聆听神意之人之名,以神所深爱的苍茫万物之名,神的恩泽将永远荫蔽热情勇敢的战士之国;凛与光轮同在。”
  这样说着,少女的手掌中托起一个小小的光球,耀眼得像轮小太阳。它在她掌中缓缓地转动,眨眼间便朝着凛之间的方向飞去,空中只留下了一道依稀的光带。
  翼影涟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身旁的司夜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窜而出;利刃出鞘的余音涟漪般在耳旁散开。
  白衣的少女只是轻轻扬起右臂,手掌往前一探,一握,像抓到了什么似地屈起手指,在空气中模糊了迅疾的身影的司夜顿时猛地定住了脚步,好像有只手无形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她像只天鹅一样柔软地朝后仰起脖子,喉中却发出与之并不相称的艰难的呼吸声。
  少女更紧地握起手掌,渐渐地手指像猫爪一样朝内勾起,司夜的颈上顿时深深地陷出一个紫色的指印,脸面也涨得通红。
  “……住手。”翼影涟上前一步喝道,声音稍有些发颤。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我已经很久不能与哥哥沟通了……所以,请你转告他,”少女微合着眼对翼影涟说道,她们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和截然不同的气场,“我爱他,但是请不要以此为理由束缚我,在一切完结之前,我不能回到他身边。”
  “一切完结之前?”
  “这个与你没有关系。”少女淡然地说道,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司夜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地。翼影涟踟蹰着不知是否该上去扶起她来,但终究还是没有迈开脚步。
  “你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够留在这个世界,不是吗?”互相对望着的漆黑的瞳孔。
  “好吧,”翼影涟有些恼怒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却也无可奈何,“那么,你是谁?”
  少女轻挑起眉梢,冷冷地吐出一个简短的词语,“残音。”
  “你为什么会有这剑鞘?”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然后你就带着你的朋友们回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少女凛然地皱起眉眼,气势陡然一变,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森森杀意,“只是父母们的痴缠故事罢了……然而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被自私地生下又被自私地推上这样残破的命运的子女们。”
  “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出生在这个世界。”黑发黑瞳的少女如是说道。
  
  那一个小小的光球像虹鸟般蹁跹着飞过闪着银光的山麓,飞过墓室般一片苍白的残家,飞过那些背负着灰暗过去的人们温暖的木屋,一直飞向那茫茫大海的另一边去了。看到它的人都虔诚地低下头去,把手按在胸口默念着神的名字。大家都说这是神迹,和刚才在山顶绽放的光华一样,神已经做出选择了,神要给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黎明。
  光球飞过了那个正陷入战火的硝烟四起的国家。年轻的君主站在城楼上注视着它流星般地划过天际;他手中的绯红色长刀还在滴血,他脚下是一片燃烧着的城镇。他的瞳孔中有着一种狮子般的威严。
  光球飞过苍茫的草原,暗潮汹涌的玫瑰色沙漠,飞过千百年来默然独立的山峦和阳光下清凉的沼泽;有一些连绵的气泡安静地浮出水面,也像是在仰头观瞻这难得一现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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