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血宴

“你来了，我的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些许后，当苍晓出现时，爱尔薇拉舔了舔猩红的唇，看上去颇为自信，“告诉我，你已经考虑好了吗？你愿意跟我做这个交易吗？”
    “是的，这就是我此番来的目的。”苍晓迎上那双猩红的眼说道，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身后的奈雅，“我在这里将她交给您，并相信您一定会信守您的诺言，母亲。”
    “当然，我会信守承诺，会给你想要的自由。”爱尔薇拉说道，“但同样的，从这一刻开始，奈雅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有关于她的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再插手了。是你亲自把她交给我的，我需要你牢记这一点。”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苍晓说罢沉默了会儿，却伸手握住了奈雅的一只手腕。她的身体摸上去是那么的冰冷，就像全身血液已经干涸了一样死气沉沉，这令他有些诧异。
    那熟悉的触感和异样的冰冷如洪流般撞击着他竭力维持着的平静的心，让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现过与她曾经相拥缠绵过的情景。他不甘愿就这样让她离开自己，不甘愿和她变得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最不甘愿的还是需要装作“心甘情愿”地将她交给这片大陆上最危险的女人。
    “母亲，关于这点……”他思忖着说道，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却在这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这样就好。看到你们达成了协议，我也可以安心了。说真的，我暂时还没有要离开卡兰德的打算……所以，这样就好。”奈雅用力抽回手说道，却发觉苍晓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而一旁的爱尔薇拉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那勾起的嘴角令她不寒而栗。
    她清楚地知道贸然打断他们的谈话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关于这点，她曾经深有体会——但眼前的情形却不容她计较这样做的后果。虽然没有根据，仅仅靠着直觉和走廊里的那番话，她断定若是不阻止苍晓，他必定会说出什么与爱尔薇拉发生冲突话。这不是她现在想看到的，她必须让他坚定。
    “能松开你的手吗？被你送到这里我还能往哪里跑呢？”奈雅扬声说道，转身向爱尔薇拉走去，却在下一秒被瞬时移到自己身前的苍晓狠狠向后推了出去，整个人就撞到了通往其它房间的大门上。
    “到里面去。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苍晓径直走到爱尔薇拉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俯身执起她的手轻轻印了一个吻，“恭喜您，母亲，可以如愿以偿。”
    “你不是也一样吗？”爱尔薇拉低声笑道，收回手后理了理搭在项间的头发，“刚刚你想说的是什么？”她问道，眼神里暗藏汹涌。
    “我想知道关于狼人您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他门似乎已经有所动作了。”四目对视，苍晓平静地道，并没有要与她拉开距离的打算。
    “很明显，他们已经做好了宣战的准备。这些日子，橘第和我一直在商量交战的事。若是斯迪瓦特的人能在半月内顺利抵达，也许我们就不必那么辛苦了。”爱尔薇拉回道，迟疑着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
    “既然情况对我们不利，我也可以召集我们的人。只是现在着手的话，未必能解燃眉之急。”苍晓应道，识趣地向后退了半步，“您认为我们这次的胜算有多少？”
    “一半。据探子查报，狼人几乎与我们势均力敌。但，那仅仅是他们能够查到的。别忘了很多狼人不变身的时候与人类无疑。再加上埃德温已经来到北方了，战况就另当别论了。”
    “那您准备怎么做？”
    “稳住他。”爱尔薇拉幽幽地看了苍晓一眼，道，“前几日他派人送了封信给我，说想约我谈谈。我认为这是个机会，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已经派人回信了，并将时间定在两周之后。”
    “您会见他吗？”
    “不，当然不会。我说过不想卷入这场冲突了。所以我想了又想，问过了橘第和斯迪瓦特的意思，最后决定让你代替我去见埃德温。这是件非常荣幸的事，不是吗？如果你的父母还活着，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我的孩子。”
    “是的。他们会的。他们为了您连性命都舍弃了，我又怎么可以在这个关口违背您的意愿。”苍晓沉默了会儿，并没有对要计较爱尔薇拉意欲让他送死的决定，一笑了之道，“您希望我怎么做？将他的脑袋带到您的面前吗？”
    “呵呵，真的吗？我可以这样期待吗？”爱尔薇拉遮住嘴忍不住笑出了声，令一只手缓缓拢着半敞开的衣领，“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这次就真的可以隐居避世了……但是，我还是要祝福你，毕竟你是我的孩子。回去好好休息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我退下了。”苍晓说着转身走了出去，尖齿在背过身的那一刻慢慢探了出来。
    爱尔薇拉始终都没有想过要放过他，他知道并想好了对策，只不过此时突发的状况有些令他始料未及。橘第和斯迪瓦特显然在借这件事向他施压，希望他能早日与爱尔薇拉兵戎相见；而爱尔薇拉却在这时想要借狼人之力除掉他。他本可以推辞的。就在听到爱尔薇拉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推辞掉。但橘第和斯迪瓦特未必会善罢甘休，就连奈雅都有可能成为威胁他的手段，所以他不得不先答应下来，再考虑如何去做——只不过眼下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的时间了。
    昏暗的长廊里飘荡着少许刺鼻的焦灼味儿——那是火把燃烧时散出的味道——不知为何却在此时令他心烦意乱。若不是怕惊动了那些躲在黑暗里的鬼魅们，他恨不得瞬间将它们全部熄灭。
    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苍晓推开门便为自己斟满一大杯鲜血，也许此时此刻只有血才能平复他心里的焦躁，让他冷静下来。狼人已经来了，这座城池已经岌岌可危，而他却在这一刻变得动弹不得。
    “看来这次的见面并不愉快。发生什么事了？”听见响动，伊恩从房内走出来说道，随即学着他的样子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呷了一口，“让我猜猜……她不肯轻易放过您，是不是？”
    “是的，埃德温出现了。她希望我去见他。”苍晓直截了当地道，将被子里的血一饮而尽，似乎在做着决定。“也许在那之前我可以先杀了她。”他继续说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我想用不了不久就不能再用了。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如果这事是真的话。但您能确定吗？”因为感到意外，伊恩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仿佛一时间失去了兴致。
    这个消息无疑会带来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那就是在爱尔薇拉的身体毁灭之前，卡尔一定会找到另一个替代品，或者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由于替代品的特殊性——例如要考虑到血统和对应的仪式——要比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困难得多，所以卡尔一定会优先选择后者。那么，他们就可以找到那具谜一样的干尸，并让它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她的身体散发这腐烂的味道，虽然好像被什么香气掩盖了，但在吻她的时候我确实闻到了——那种比狼人的气味儿还要糟糕的味道。”苍晓舔了舔下唇说道，缓缓将空了的杯子又满上了，“现在的话，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她为什么会为了奈雅而对我开出那么‘优厚’的条件了。她不想与我发生冲突，或者说……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关于这件事我会尽快查清楚的，但在查清楚之前，我认为我们最好都不要轻举妄动。”伊恩提议道，并对苍晓所表现出的忧心忡忡感到不安，“或许您现在应该给自己找点儿什么乐子，轻松一下，说真的您看上去很不冷静。如果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这对我们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了。您可以做到的，我对此一直深信不疑。”
    “可奈雅在她的手上。单凭这点我就高兴不起来。”苍晓说着再次饮尽了杯子里的血，若有所思地说道，“伊恩，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要打探到爱尔薇拉的身体究竟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她给了我两周，我就只能给你四天。毕竟只有在那之后我才能决定怎样做才是最好的。”
    “我会的。您不用担心，四天足够了。”
    “让特丽萨从今天开始盯住奈雅，但警告她不要再犯上次的错误了，否则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会吩咐下去的。”
    “那就这样吧，我一个人想静一静。除了我交代下去的事情之外，其他的事就都交给你处理了。”苍晓对伊恩示意之后，从而结束了这场令人沉重的谈话。
    随后的三天里，时间在感觉上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短，然后在第四天即将过去一半儿的时候，伊恩敲开了奈雅的门。此时正值午后，白昼的热浪和光的气焰仿佛让置身于空气里的一切都变得昏昏欲睡。长廊里出奇的死寂，阴影里出奇的安静，那些因夜雀跃的生灵在这一刻都蛰伏了起来。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找上门的。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找齐了。”见奈雅敞开门，伊恩不等她开口便走了进去，将藏于长袍下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说道，“虽然东西已经带来了，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你的。我想知道你要用它们对付谁，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别担心，我不会用它们对付你的。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帮了我。”奈雅靠在门上说道，扫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嘴角微扬了下，“但，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心急。”
    “很多事都在变化，我只是想关心一下。”
    “关心什么？我能有几分胜算，还是什么时候死？”奈雅略有讥讽地道，神情里有着鲜有的阴沉，“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但那未必会如你所愿。那天我就在隔壁，苍晓和爱尔薇拉的谈话我都听见了。虽然我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可那怎么想都是个圈套。那女人已经对苍晓起了杀心，只有我才能令她改变心意，对不对？
    “是的，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是这样的。”伊恩望着她说道，言语间将桌子上的剑甩给了她，“幸运地是，在我不得不出手杀你之前，你还有时间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对卡兰德的复仇。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吧？”
    “你算准了我不会活着回来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祈祷。”
    “别开玩笑了，你才不会。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一块绊脚石。”奈雅挥了下手里的剑，心不在焉地笑道，“卡兰德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杀掉的——不是为你，也不是为苍晓，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忘不了那些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的人，也忘不了他沉迷杀戮时那张丑陋的脸。我想结束这一切，所有的一切。”
    “那就连爱尔薇拉也杀掉，怎么样？”
    “爱尔薇拉……？”握剑的手颤了下，奈雅诧异地看向伊恩，沉默了几秒后忽然笑出了声，“难道你认为爱尔薇拉会救我吗？就算她真会那么做，我也不认为我能伤得了她。坦白地说，我很害怕她，而且糟糕的是这种害怕不是靠勇气和决心就能克服得了的。”
    “但你是吸血鬼猎人，猎杀血族不应该是你的专长吗？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有了比身为人类时更加敏捷的身手。好好想想，别浪费了时间，那样的死会让你更有价值。”伊恩说着错过奈雅的肩走了出去，末了深深看了眼奈雅的背影。
    那天夜里，奈雅站在天台上一直眺望着远方，感觉就像在眺望自己的家乡。其实，她已经记不请家乡的样子，也记不清那个她出生的镇子在哪儿了——她记只记得那场大火，那个身影，以及比火焰还要骇人的人们的惨叫。后来的几天夜里，她依然会来到天台眺望远方，脑子里回忆的都是些过去的事。那些算不上美好的回忆令她变得沉默且坚决起来，就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般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终于，在第七天的傍晚，这种危险的气息以一种更为具体的形式表现了出来，那便是放纵、鲜血、和复仇的快感——只不过这是很隐匿的，因为这些对血族而言没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