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

第40章


    “查尔士·布鲁诺今晚也会来。”安这天晚上从家中厨房扯着嗓门说。
    “什么!”
    盖伊推开隔板进来。
    “他不是叫这名字吗?我们在婚礼上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呀!”
    安正在砧板上把葱切细。
    “你邀他来的?”
    “他似乎听说了此事,于是打了通电话来,算是不请自来吧!”安回答的态度十分
地漫不经心,致使他升起一层她可能在试探他的胡猜疑虑,脊柱上微微窜起一股寒意。
“海柔——不要用牛奶,我的天使,冰箱里有很多乳酪呀!”
    盖伊看着海柔在装有搅碎的意大利干酪的碗旁把乳酷罐放下。
    “你介意他来吗,盖伊?”安问他。
    “不会呀,不过他不是我的朋友,你知道。”
    他不自然地移步走向置物架,取出擦鞋盒。他怎么能阻止他来呢?应该有办法的,
然而即便他绞尽脑汁,他知道他也想不出办法。
    “你介意喔。”安笑着说。
    “我认为他可以说是没有教养的人,如此而已。”
    “不准人来参加乔迁喜宴会带来不幸的。你不知道这回事吗?”
    布鲁诺抵达时,两眼是红通的。其他的每个客人都对这新屋抒发意见,但布鲁诺长
驱直入到砖红和油绿色的客厅里,仿佛他以前来过此地一百次似的。或者仿佛他住在此
地似的,盖伊在向布鲁诺介绍房内摆设时心里这么想着。布鲁诺咧嘴笑着,很兴奋地集
中注意力在盖伊和安的身上,几乎都不回应别人的问候——有两三个人看似认识他的样
子,盖伊心想——他只回应了来自长岛孟西公园的柴斯特·波提拿夫太太的问候,一副
他乡遇故知似地用两手跟她握手。盖伊则嫌恶地看着波提拿夫太太以大大的友善笑脸迎
视布鲁诺。
    “一切都好吗?”布鲁诺为自己拿了杯酒之后问盖伊。
    “好呀,很好。”
    盖伊决意即使必须麻醉自己,也要表现镇静。他在厨房已经喝下两三杯纯酒了。但
他却发现自己向后退移,朝客厅一角峭立的螺旋梯方向走避。只要一下子,他心想,只
要让他能确定方向就好了。他跑上楼去,走进卧房,把冰凉的手靠放在前额上,又慢慢
地滑下脸庞。
    “对不起,我还在四处探看。”房间另一端传来这句话。“这真是很棒的屋子,盖
伊,我得暂时回到十九世纪来好好感受一下呢。”
    安在百慕达念书时期的朋友海伦·黑邦正站在大书桌旁。就是小手枪的藏匿之处,
盖伊心想。
    “请不要拘束,我只是上来拿手帕的。你手中的酒味道好吗?”
    盖伊拉出最右上方的抽屉,里头有他不想要的枪和他也不需要的手帕。
    “嗯,比我的情况好。”
    海伦正处于另一个“躁狂”期。她是个商业艺术家,安认为她是个优秀的商业艺术
家,但她只在每季的津贴用完了才工作,随即一下子陷入沮丧期。而且自从那个星期天
晚上他没有陪安去参加她的宴会以来,他感到她并不喜欢他。她对他感到怀疑。现在她
在他们的房间里做什么?假装什么也没做,难道是因为喝了酒而难受吗?
    “你总是这么正经八百的吗,盖伊?你知道当安告诉我她将嫁给你时,我对她说了
什么吗?”
    “你跟她说她疯了。”
    “我说呀:‘不过他是那么地正经八百吔。他是很有魅力啦,也或许是个天才,不
过他那么地正经八百,你怎么忍受得了呢?’”她仰起有棱有角、金发白肤的漂亮脸孔。
“你甚至不为自己辩解。我打赌你太过正经八百而不敢吻我,对不对?”
    他强迫自己走上前去吻了她一下。
    “这哪叫吻呀?”
    “可是我不是故意表现得正经八百的呀。”
    他出了房间,心想她会告诉安的,她会告诉她她在十点时发现他在房间里,一副很
痛苦的样子。她也可能查看了抽屉,发现了那把枪。但他完全不相信有此可能。海伦很
愚蠢,他一点儿也想不透安为什么会喜欢她,不过她不是个爱惹麻烦的人,而且她跟安
一样不是爱窥探的人。老天哪,他们住进这里后,一直以来,他不是把手枪收在与安的
抽屉相邻的抽屉里的吗?他不怕安会翻查他的那半边大书桌,就跟他不怕她会拆阅他的
信件一样。
    他下楼来时,布鲁诺和安坐在火炉旁的方型沙发椅上。布鲁诺在沙发背上不经意地
摇晃酒杯,在布面上造成暗绿色的污迹。
    “他正告诉我有关新卡布里的一切,盖伊。”安抬头看他。“我一直在想我们可以
去那里玩。”
    “你要做的事是租下一整栋屋子。”布鲁诺无视盖伊的存在,继续说。“租下一座
城堡,越大越好。我母亲和我曾住进一座很大的城堡,有一晚我找不到适当的门进进出
出,我这才知道这城堡还真是大哩,我们永远也走不到城堡的另一端呢。有一天一户意
大利人全家正在游廊另一端吃晚饭,而在同一晚他们大约十二人全都跑来,问说他们是
否能免费为我们工作,惟一条件是让他们住下来。因此我们当然就答应了。”
    “那你一句意大利语也没学会吗?”
    “没有必要嘛!”
    布鲁诺一耸肩,声音又变得粗嘎,正如盖伊在脑中一直听见的一样。
    盖伊忙着抽烟,对布鲁诺看着安的那种贪婪、腼腆、轻浮的视线感到如芒刺在背,
比酒精的麻木刺痛感还深沉。布鲁诺无疑地已经恭维过她所穿的洋装了,那是他最喜爱
的灰色波纹绸洋装,上头有像孔雀眼一样的蓝色小图案。布鲁诺总是会注意女人的衣着。
    “盖伊和我,”布鲁诺在他身后传来的声音很清楚,仿佛他已转过头来似的。“盖
伊和我曾谈过旅游的事。”
    盖伊把香烟戳进烟灰缸内捻熄,然后直朝沙发走去。
    “到楼上去看看我们的游乐室如何?”他对布鲁诺说。
    “好哇。”布鲁诺起身。“你都玩些什么?”
    盖伊把他推进一间以红色为底的小房间内,关上身后的房门。
    “你还想怎么样?”
    “盖伊!你喝醉啦!”
    “你告诉大家我们是老友,你有什么企图?”
    “没有告诉大家呀,我跟安说而已。”
    “你告诉她或任何人,是有什么企图?来这里,又有什么企图?”
    “安静下来,盖伊!嘘——嘘——嘘嘘。”
    布鲁诺随意地摇动着手中的酒。
    “警方仍在监看你的友人,不是吗?”
    “还不会困扰到我呀。”
    “滚出去,现在就滚出去。”
    他努力控制声音,说出的话都带有科音。而他为什么该自我控制呢?有颗子弹在膛
上的手枪就在走廊对面呀。
    布鲁诺厌烦地看看他,叹了口气,气排在他上唇的样子就跟盖伊夜里在房间听到的
呼吸声一样。
    盖伊微微被绊了一下,而这被绊倒的动作令他十分愤怒。
    “我认为安很美。”布鲁诺很愉悦地评断说。
    “如果我再看到你跟她说话,我会杀了你的。”
    布鲁诺的笑容淡化了些,然后又更宽深地重回脸上。
    “这是威胁吗,盖伊?”
    “这是誓言。”
    半个小时之后,布鲁诺醉倒在他和安一直坐着的沙发背后,他倒在地板上的身影看
起来极为细长,在大炉底石上的头部则很小。三个人把他抬了起来,却不知该拿他怎么
办。
    “把他抬到——我想,抬到客房去吧。”安说。
    “这是个好兆头,安。”海伦大笑。“就是有人爱在人家的乔迁喜宴上过夜,你知
道。这是第一位吧?”
    克利斯多怫·尼尔森走过来跟盖伊说:
    “你在哪里遇到他的呀?他常在大内克俱乐部醉倒,他不能再搭车了。”
    盖伊在婚礼过后向泰迪查问过了,泰迪并未邀布鲁诺来,而且除了他不喜欢他之外,
对他的事是一无所知。
    盖伊拾级走到楼上工作室内,关起了门。他的工作台上摆着为那家荒谬的百货公司
设计而尚未完成的草图,他在良心的驱策下把它带回家来,这个周末要完成它。熟悉的
线条,现在因喝了酒而显得模糊,几乎令他作呕。他取出一张白纸,开始设计他们想要
的大楼。他完全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他希望能在反胃感袭来之前完成它,完成后又能
病得跟狗一样。但他完成时并未呕吐,只是靠坐在椅中,最后又走去打开一扇窗。
    
33
  
    百货公司的设计得到了认可,并且先后获得霍顿父子和客户,即新罗雪尔的霍华·
温汉先生的大力称赞,温汉先生为了看设计图,星期一下午很早就到办公室来了。盖伊
犒赏自己的方式是那天剩余的时间都待在办公室内抽烟,以及翻阅摩洛哥羊皮精装版的
《梅迪西教派》这本书,这是他从布兰塔诺书局买来给安的生日礼物。他心中纳闷着,
他们接下来会派给他什么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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