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心计

    韵妃想是听说了昨儿夜里皇上留宿于此，于是一大清早便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绿蓉又怎好留给她条辫子抓呢？这帐可是要算到苏绾头上去的。
    她咬紧牙关，什么话都不说。
    苏绾撑起身子下了床，披了件儿衣服，静静矗立在门边儿听着。豁然，“啪”地一声儿，清清脆脆，确然是一个耳刮子！
    韵妃竟然无言之下就打了绿蓉？
    “哼，胆敢不回答本宫的话？想是皇后姐姐素来宽容的缘故，这凤藻宫的人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迟早有一天得是窜到主子头上去的。今儿本宫倒要好好替姐姐管教管教……翠英，再掌嘴，打到她说为止。”
    “是！”翠英低应。
    苏绾登时开了门。
    门前边儿上站着绿蓉，捂住脸低垂着头。另一边儿站着韵妃以及翠英，韵妃双手掬袖横放小腹前，翠英手中提着个藤萝编上了彩漆青釉的有盖茶盘儿……苏绾心中略疑，上下左右各自打量一番，忽而温温一笑：“一大清早的，我道是谁搅了本宫的清梦，原来是韵妃。绿蓉……你下去为本宫准备沐浴更衣。”
    绿蓉的身子颤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苏绾绝对是有事儿说事儿的人，这般拐弯抹角的，是想怎么治这韵妃呢？但她也不敢怠慢，忙应着下去准备了。
    苏绾抬头，见韵妃依旧直挺挺的，煞是傲慢地还杵在自个儿跟前，装作十分愕然的模样：“咦？你还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要伺候本宫沐浴吗？”
    走得不远的绿蓉“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悄悄回眸，看到韵妃脸都酱绿了，于是赶忙走快几步，躲在了回廊转角。
    韵妃僵笑：“若姐姐不嫌弃，妹妹……自然应从。”
    “不必了。”苏绾淡淡地道，“本宫向来不喜欢闲杂人等入殿，若是你真这么喜欢替人洗澡的话，凤藻宫这么多人，你随便伺候一个就罢了。请便！”边说着已转过了身去，正要进门，身后的韵妃急忙喊住了她：“姐姐。”
    苏绾站定，回眸一瞥：“还有什么事儿吗？”
    “姐姐……”韵妃走近，一脸讨好的笑，“姐姐莫怪，一早便扰到了姐姐。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妹妹须每日来姐姐处请安才是啊……”
    “请安？”苏绾冷笑，慢慢转过身来，“你要怎么请？”
    “旁的事情可不做，但是这早茶却是一定要奉的。姐姐千万要喝了妹妹的茶才好！”说着，已让一旁的翠英打开了藤萝茶盘的盖子。
    “茶？”苏绾心中猛然一惊。前前后后仔细一番思量，陡然领悟到，缘何临王会派这样一个人到宫里来。她的脸色变得死灰，盯着韵妃已然递到自个儿跟前来的茶盏，沉默异常。
    韵妃也屏住了呼吸，慢慢跪下，双手将茶盏奉至头顶，面朝着地面的脸起了一丝儿笑意，说道：“请姐姐用茶。”
    苏绾迟疑了一下，便接了过来，问了下茶香。此中不全然是茶叶的香味儿，似乎还飘荡着一阵似曾相识的味道。她稍加细想，便想起来是当日在军营之中喝的安胎药，那些药也似乎有这样的气味儿存在。
    但是闻香识药毕竟是她的弱项，她不敢全然肯定。可是这茶，却也不敢去喝！这茶是韵妃奉上的，即便她要弄些个安胎的药给她示好，那也不必透着参合在早茶里头啊。所以，她敢确定这里头并非是安胎药，而是别的什么。可为何这药香与先时自己在军营里头喝过的安胎药如此相似呢？
    “姐姐？”韵妃抬起头催道，“姐姐莫非嫌弃妹妹奉的茶？”
    苏绾愣了一下，低下头与之对视。在那双水滴一般的眸中，她看到的是一股难以克制住的雀跃。她在期待着什么……在期待她喝下手中的这碗茶？
    茶盏在手里颤了颤，忽然一道绿影横冲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撞了苏绾个满怀，“啪啷”一声儿，茶盏碎在了地上。
    绿蓉赶紧跪下：“奴婢罪该万死，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滑了一下，无故撞了娘娘，请娘娘赐奴婢死罪。”
    苏绾旋即才缓过神来，眉宇从紧皱变得舒缓，对绿蓉道：“既然是不小心滑倒的，本宫又怎么能赐你死罪？你起来吧……本宫交代你的事儿你可交代下去了？”
    “谢娘娘不杀之恩。”绿蓉抬起头，微微一笑，“娘娘，沐浴之事都已准备好了。”
    “嗯。”苏绾点头，又遗憾地叹了口气，“韵妃对不住了，这口茶本宫还是下回再喝吧！”说吧便由绿蓉扶着，重新回到了寝殿内。
    远处正有一群宫婢端着水盆等盥洗之物娓娓过来，韵妃见状，只得咬紧了牙，带着翠英愤愤离开。
    绿蓉悄悄出来看了一眼，见韵妃两人已然远去，便松了口气儿，回到苏绾身边说道：“娘娘，可吓死奴婢了。”
    苏绾凝眉，坐在梳妆镜前发了会儿呆，而后才对绿蓉道：“这几日程将军是否都会去乾奉宫？”
    绿蓉想了下：“大约如此。”
    “你去乾奉宫外截他，务必要让他将葛军医请到凤藻宫来一趟。”苏绾正色道。
    绿蓉愣了一下：“娘娘，您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苏绾摇头：“此事但有个眉目，我定然会告诉你。在这之前，你也务必要守口如瓶，葛军医来凤藻宫之事，不可对外人说起。”
第三百九十八章 突击
    绿蓉捂住嘴巴：“娘娘，您方才没有喝了那茶吧？”绿蓉心里头想着，苏绾方才对那茶犹犹豫豫的，她就觉得茶里肯定有问题，这才出来故意撞掉的。
    “没有，你放心。”苏绾淡然道。
    绿蓉松了口气儿，笑道：“这就好，奴婢让人将外头收拾一下。”
    苏绾回过神：“等等。”起身走到门外，看到碎掉的瓷片儿上还留着一些茶水，便小心拿了起来，“我就要这些，其余都收拾掉吧！”
    绿蓉也不知苏绾留下那一片碎瓷做什么用的，疑惑地看着她将碎瓷片里的茶水倒入了桌上的茶盏里，便有些错愕。但知道苏绾若是能说，便必然会告诉她原委的，所以不急，就唤了粗使的婢子前来收拾掉碎瓷。
    这厢宫婢们都已经鱼贯而入，服侍苏绾沐浴更衣。趁这光景，绿蓉便偷偷去了乾奉宫，等着截程东，将苏绾的话给带到。
    约莫午时，剡洛又到了凤藻宫来，众人皆是喜出望外，道是皇上又回心转意了。只堪堪几个离得苏绾近些的人才知道，原是今儿凤藻宫里摆下了小宴，为那乐师送行的。连剡洛都亲自过来倒令他们大吃了一惊，才略有所悟，原来这个乐师竟也不是普通人。
    苏绾特意打扮了一番，斜髻绾鬓，一支八宝琉璃步摇典雅雍容，额绦嵌了碧绿翡翠，在黑亮的刘海间忽隐忽现。就这样简单却不单调，雅致独具匠心，成就了另一番风情。
    已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说剡洛正朝这边儿过来。苏绾握了握手中的闻香玉簪，这枚簪子光泽依旧，只是自从进宫之后便鲜少戴了。毕竟不是宫里的东西，出落的便缺少许多应有的堂皇之气。束之高阁已久，没想到而今从宝匣里拿出来，为的竟是要夺回剡洛的心。
    苏绾叹了口气，彼时因它，她对剡洛生出了些好感，此时却要用它重新勾起这些记忆。
    闻香玉的质感在掌中发烫，剡洛已翩翩到了殿前。苏绾身子发紧，匆匆将闻香玉簪cha到那支八宝琉璃步摇上方，而后起身前去迎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剡洛半路里就已扶住了她：“别多礼了。”又定睛看着她那支显眼的闻香玉簪，心中忍不住有些抽痛。他快快松了手，佯装并没瞧见玉簪，问道，“人呢？”
    苏绾略有失望，低下头来说道：“臣妾备了酒席在听风阁里，请皇上移驾听风阁吧。”
    听风阁是凤藻宫里的一座水上阁，建于水面上，三面环水，一面铺了青石甬道直通岸上。那水也是宫内贯通的一条水道儿，上游便是璨春亭。苏绾设宴在那儿，是想三人可以毫无忌惮地说会儿话。那儿四周毫无屏障，方言一览无遗，除非会隐身，否则一有什么人出现便可即时被发现。
    剡洛点点头，想来对那个地方也是极为满意，便与苏绾一前一后，慢慢地过去了。
    苏泊生早等在了听风阁中，见剡洛与苏绾双双过来，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儿。起身相迎：“草民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了。”剡洛抬手扶住他，将身后跟着的一干人都屏退了下去，“除了小叶子，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要进来。”
    “是！”众人齐声应着，都往岸边儿退去，只留了一个小叶子在剡洛身边儿照看着，
    苏绾想了想：“绿蓉，你就在外间儿守着吧。”
    绿蓉低下头：“是，娘娘。”心中明白，自己此刻就是苏绾的眼睛，盯着听风阁四周的所有景况。便慢慢退了出去，为几人阖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