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踪

第十三章舞会
    李国辉和肖然通完电话，走进洗漱间，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那个早已不在年轻的自己发呆。肖普和他同年，但记忆里的样子，仍只有年轻时的。那时候李国辉从来不喜欢和肖普走在一起，因为肖普太帅气了，且气场强大，没有几个男人可以跟他比，站在肖普的身边，会让人徒然生出些不自信的苗苗来。算一算，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肖普了。当年他为什么突然消失，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出现，都是迷。李国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肖然的突然出现，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这么巧？
    徐蔓玲在屋子外面朝他嚷嚷着。
    我还是想再给馨逸打个电话，告诉他肖普回来了。
    李国辉一听徐蔓玲这么说，在洗漱间吼。
    你拉倒吧，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徐蔓玲边拨电话边说。
    你以为可以瞒得了，我这也是给她先打个预防针。
    徐蔓玲拨了电话号码。
    办公室没人接，可能回家了，我打她手机。
    方可馨一个人，正蜷在床上出神地想着什么，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昏暗。客厅的音响里，正放着一首《索尔维格之歌》。隐隐地传过来。听到手机铃响，她顺手拿过茶几上的手机。
    喂，蔓玲……
    馨逸。
    方可馨听徐蔓玲刚叫完她过去的那个名字，便冷漠地说到。
    蔓玲还是叫我可馨吧，馨逸早就不存在了。
    好吧，可馨，同学聚会你没参加真是可惜，六十个同学来了五十六个呢。
    方可馨依然冷漠地说到。
    我现在对聚会不感兴趣，我们说点别的好吗？
    徐蔓玲被方可馨的冷漠惊得愣住了。但她只顿了顿，便接着说。
    好呀，那我们就说别的，说别的，你不会生气吧。
    蔓玲，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那你还生她们几个的气吗？
    方可馨语气不屑地。
    他们？他们是谁？
    馨逸，喔，不对，可馨，我还是想跟你提他。哎，我怎么听到好熟悉的旋律，你在听音乐，你是在听《索尔维格之歌》吗？可馨？
    方可馨沉默，徐蔓玲提高嗓门儿，一字一顿地说。
    肖、普、回、国、了。
    好还，这一次方可馨没有挂电话。她像是肖然与她根本没有关系似的，轻描淡写地说。
    他什么时候出的国？好遥远的事。
    当然遥远啦，快三十年了。可馨，如果那天我不叫你去参加那场舞会……
    方可馨打断徐蔓玲的话，蔓玲，生活从来没有如果……
    方可馨说完，轻轻地挂了电话，陷在回忆里。
    而徐蔓玲听着电话传来的盲声，也开始回忆那些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往。
    那是1984年的隆冬吧。方馨逸原本正想猫在家里看一本从病号那借来的书，因为病号明天就要出院了，她必须在今天晚上看完。那是本书名叫《掌纹学》的书，作者在书里讲了十个人的掌纹，以及跟踪十年之后，这十个人被掌纹预言了的故事。因为是亲身经历，所以很是吸引像方可馨这样，喜欢搞点旁门左道、喜欢剑走偏锋的人。方可馨倚在床头的被子，看得正专心，徐蔓玲突然在她身后大叫一声，吓得方馨逸手上的书掉在地上。方可馨极不高兴地，一边捡地上的书一边对王蔚说。
    你干什么呀，吓死人不偿命是不是。
    徐蔓玲指着方可馨手中的书反问到。
    你想干什么？看这样的书，不怕我到政委那告你状，这是封、资、修喔！
    哼，告你的呗，你以为现在还文化大革命呀，早结束了！
    对呀，对呀，*结束了，我们也不能掉队不是。怎么样，有交谊舞会要不要参加呀？
    什么舞会？
    我现在就正式通知你吧，院里和那个江城大学搞联欢，政治部让我们新来的同志全都参加。
    都参加？米薇还在上小夜班呢？
    你放心，院领导已经让各科室的老护士去换上班的年青护士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问领导去呀，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我走了，我要去好好打扮打扮，好闪亮登场。
    徐蔓玲说完作了个搞笑的登场的动作，然后离开。方馨逸冲着徐蔓玲的背影瘪了瘪嘴，转身又埋头看起手里的书来。过了一会儿，米薇推开门走进来。
    你怎么还在这巍然不动的。
    方可馨不屑地看着米薇说。
    干嘛？
    车都在大门口等着了，你为什么还不准备。
    准备什么？
    你就这样穿军装去参加舞会呀？
    我压根儿就不想去。
    嗨，你这人，你不是说生活天天重复，没创意么，今天的舞会应该很有创意了吧！
    方可馨朝米薇扬了扬手中的书说。
    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住院病号那借了这本书，他明天就出院了，我还有这么多没看完呢。
    你可以把这本带到舞会上去看呀，也免得政委说你不参加医院组织的活动。况且难得参加一次真正的舞会，听说还有乐队呢！
    方可馨正在犹豫，徐蔓玲冲进来。
    刚才政委说今天的舞会是政治任务，谁也不能缺席，就差你们俩了，快点！
    徐蔓玲说完扭头便闪出了门，门外汽车的喇叭声，急促地响起来。
    米薇拉起方馨逸往外跑。
    快点快点，别刚来就给政委一个不好印象。
    方可馨将书装进衣服口袋里，随米薇出了门。
    那一晚，江城大学礼堂已经布置成舞场，礼堂主席台的上方挂着一条横幅——军*欢迎春舞会。方可馨在喧嚣中捧着一本书认识地读着。一个人弯腰在方可馨身边转来转去，想找一个可以看到书封面的角度。方馨逸发现他后停止阅读，目光从书面上朝肖普扫过去，盯着全然不知的肖普，几秒种后，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弯着腰的肖普有点狼狈地直起身来，对着方馨逸憨态一笑。
    嘿，我就想知道你看的一本什么书，这么喧嚣的场合，都能让你置身事外，它真够有吸引力的。
    方馨逸没有回答，而是将书合起来，将书的封面亮给肖普看，很素雅的装帧，深蓝的底色上是三个白色大字《掌纹学》。
    肖普不屑一顾的表情。
    嗨，现在真是够开放的哈，这些以前被视为封资修的东西，也可以汇编成书了。早知道我写一本，一定比这本更能吸引你。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里透着点挑逗的意思，肖普故作镇静地朝天花板看了看。
    方馨逸仍然不说话，高傲地斜睨了肖普一眼，低头继续阅读。光从另一侧将她的侧影勾勒得很好看，肖普着迷地看着她。
    乐队里吹单簧管的站起来，预示这曲舞曲即将结束。舞池中一声清亮的女声穿过一遍嘈杂。
    馨逸！
    方可馨应声抬起头来回答到，我在这！
    米薇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钻出来，把手当作扇子，快速地扇着风，看上去很兴奋。
    哎呀，找了你好半天。
    你还顾得上我么，邀请你的人一个接一个的。
    米薇委曲地蹲在方可馨身边。
    我真的在找你，想看看邀请你跳舞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你躲在这里看书。（调侃地）想与众不同高雅示人么？
    方可逸反驳到。
    什么呀，给你说了明天这本必须要还。
    你就必须要看这本书吗？
    方可馨把手里的书举起给站着的米薇，语速急切地说。
    这书真的太精彩，作者用掌纹预测了十个人的未来，跟踪十几年，其中大多数人命运的走向，都印证了掌纹预言的正确。
    米薇仿佛被方馨逸所讲吸引，也低下头，有点想与方馨逸一起分享的意思。这时年轻的李国辉走到米薇跟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米薇无奈地望了方馨逸一眼，慢腾腾地站起来，将手搭在那男生的肩上。李国辉从米薇的头顶上看过去，看见抱臂靠在墙上的肖普，意味深长地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之后，便站在方馨逸身后，悄无声息地爬在方馨逸身后椅子的靠背上，偷偷地看着方馨逸手中的那本《掌纹学》。
    李国辉对米薇说。
    那个看书的女兵是你的好朋友。
    米薇天真的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
    李国辉故作高深地笑了一下。
    因为她身边那人是我好朋友。
    这哪跟哪呀！
    米薇边说边转过头去朝方馨逸看过去，发现肖普后，眼睛便在肖普身上停住了。
    喂喂喂，小姐，请注意姿势！
    米薇转过头来，难为情地又低下头。
    那个人是你朋友？
    是呀，铁哥们！
    他叫什么名字？
    你先告诉我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吧？
    米薇扭头看看方馨逸又扭过头来看看李国辉。
    你看上她了？
    李国辉反问米薇。
    你看上他了？
    米薇被人看穿，不悦地哼了声，将头扭向一边。
    哎呀，看上就看上了呗，本来我们学校领导，和你们医院的首长，就希望我们能互相看上的，这样大家便可以扎根这山沟里了。
    谁看上你了！
    李国辉眼睛朝肖普的方向瞟了眼。
    看上他也行呀！
    米薇挣脱下李国辉的双手说。
    我不跳了！
    别呀！你是今天的舞会皇后，我等老半天才赶上邀请你跳一曲呀。
    米薇挑战地看着李国辉。
    你是想通过我知道她叫什么吧，不妨告诉你，她叫方馨逸。
    李国辉边跳边一脸坏笑地朝天花板看着。
    你也想通过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也不妨告诉你，他叫肖普。
    米薇挣脱开李国辉的环抱，转身朝方馨逸和肖普走去，李国辉慌忙想抓住她，不曾想却一把抓住了正路过的徐蔓玲的胳膊，徐蔓玲瞪了他一眼，他冲徐蔓玲做了个鬼脸，随即做了个跳舞的邀请，徐蔓玲看了看米薇的背影，踌躇片刻便与李国辉随着舞曲翩跹起来。与此同时，王蔚注意到正在方馨逸身后悄悄偷看的肖普，即刻丢下舞伴。
    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失陪下。
    王蔚朝肖普走过去，挨着肖普爬在他身边椅子的靠背上，扭头朝上看着正低头从方可馨身后偷看着方馨逸手中那本书的肖普。
    帅哥，这样偷偷摸摸地不好吧！
    方可馨和肖普同时被王蔚的声音惊得抬起头。
    方可馨惊讶地叫了声。
    王蔚！
    方可馨再往后转了一下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肖普，猛的站了起来。
    你看什么书呀，一大帅哥，站你身后这么老半天，竟然没有察觉。
    王蔚说完，主动向肖普伸出手去。
    认识一下吧，我叫王蔚。
    肖普有点不情愿地将手伸给王蔚，貌似不太接受王蔚的大方与主动。
    肖普。
    肖普很快便将自己的手从王蔚的手里抽出来，又快速地将身子倾向前，将手伸向了方馨逸。
    认识一下吧，我是法律系研究生肖普，请问芳名？
    方可馨有点别扭地回答。
    方馨逸。
    真是芳名呢，温馨、飘逸！
    肖普似乎故意想冷落王蔚，而对方可馨挺热情。王蔚听肖普赞美方可馨，有点恼、有点惊讶。正欲与肖普搭讪，肖普却没给她机会，滔滔不绝地与方可馨聊起来。
    我对掌纹也挺感兴趣的，且下过挺大的功夫研究。掌纹学其实是手相学的一部分，它源于19世纪30年代的指纹学研究，迄今为止已取得了巨大的进展。科学发现，每个人的掌纹都是独一无二，各不相同的，蕴藏着让人感到震惊的极其丰富的个人信息，它随着人的身体状况、情绪状态的变化而不断变化，有时甚至会在一段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在你遇到“真命”先生或“真命”女士后，你手掌上描绘过去某段破裂关系的感情线或其他与此有关的线纹会奇迹般的消失。那些显示你过去的手纹不会发生变化，但预示你未来的手纹却可能会改变。手相学家还认为，当你预感到未来的某件事情会给你带来灾难时，如果你采取措施避免了这件事情的发生，那么，你手上描述未来遭遇某种麻烦的纹路也会发生改变，从而显示出另一种不同的境况。
    肖普身边慢慢地聚集起不少人来，李国辉看着肖普在那边夸夸其谈，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手纹出现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变化，这些变化与你现在的经历和境遇毫无关联。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大体可以断定，手纹显示了某种你还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王蔚已忘记肖普刚才对他的冷落，将自己的手手心朝上地伸向肖普。
    大师、大师，能不能看看我的掌纹，看看它有些什么样的预言。
    听王蔚这么说，好多人都向肖普伸出手来。而肖普挡开那些伸过来的那些手，朝方可馨望过去。
    小方，能不能看下你的掌纹？
    众目睽睽之下，方馨逸有些难堪，但对掌纹的兴趣让她慢腾腾将手伸给了肖普。
    方可馨回忆到这，举起手，摊开，看着自己的掌心。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当初我为什么要把手给他？
    徐蔓玲想到这，推了推睡在床上的李国辉。
    我现在真是后悔，如果那天我不硬拉可馨去参加那个舞会，让她留在宿舍里看她那本《掌纹学》的书就好了。
    李国辉目光从眼镜上方盯了徐蔓玲一会，然后取下眼镜，放下手中的书，将徐蔓玲搂过去。
    这世上的缘份都是天定的，别自责了。睡觉。
    李国辉说完抛起被子，将徐蔓玲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