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41 求之不得


殷子夜呆呆地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的神情,让齐牧心里的怒气霎时萎了一半。
    齐牧只觉有力没处使。
    好一会儿,殷子夜才道,“侯爷是认为我与她们有苟且之事么?”
    齐牧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子夜只是拜个师而已。”殷子夜道。
    “什么?”齐牧听得莫名其妙。
    他想了想,有点愕然,“你……你……”齐牧一下子开不了这个口,理了半天措辞,“咳,子夜特意为了本侯……而研习鱼水之道?”
    齐牧说得很含蓄。
    鱼水之道,指的便是房中术。
    “……”
    听懂齐牧的言下之意后,殷子夜的脸刷地一下烫了起来。
    少顷,他才艰难启齿,“侯爷……你想多了。”
    “啊?”
    “事情……并非侯爷所想。”
    “……”
    齐牧竟然有点失望。
    “侯爷一试便知。”殷子夜说着,起身,走到他身后。
    齐牧还未反应过来,殷子夜的手指便揉上了他的太阳穴。
    殷子夜的力度不大,然指尖揉转推挪,灵巧之极,让齐牧感到十分舒适。
    “这是……?”
    “推拿之术。”殷子夜道,“可缓解侯爷的头风之疾。”
    齐牧恍然大悟。
    “子夜……就为了这个?”
    “为这个还不足够吗?”
    齐牧一把握住他的手,起身面向他,“这种事,何须亲自费心……吩咐下人就行了。”
    殷子夜一笑,“子夜想亲自为侯爷做些事。”
    “你为我做的,还不够吗?”
    “不一样。”殷子夜声音低了下来,“那些,是殷祭酒做的。”
    齐牧怔然。
    他明白他的意思。
    齐牧猛地搂过他的腰,将他横抱起来。
    殷子夜吓了一条,“侯爷……!”几乎下一瞬,就被他放到了床上。
    是的,齐牧没敢用丢的。
    不等殷子夜起来,齐牧就欺身压了上去,低头就吻上他双唇。
    “唔——”殷子夜慌乱了一阵,便乖乖地不再乱动了,反而伸手搂上齐牧脖颈。
    不能怪齐牧如此突兀,他这一次,忍了也有好几个月了。
    细想起来,齐牧很无奈。作为一个有权有势的一方诸侯,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近乎与心仪之人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却还被迫过着半禁欲的生活,作为一个中壮年男子,他是有苦无处诉啊。殷子夜纵不拒绝他,齐牧也会强自忍耐。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形容齐牧的状态再贴切不过。
    这方面,殷子夜许是清心寡欲惯了,从未觉他有过相关的苦恼。
    云雨一番过后,齐牧心满意足,但觉胸中阴霾一扫而光,殷子夜躺在他怀里,呼吸许久未畅,青丝散乱,有几缕乌黑长发湿漉漉地黏着白皙的肌肤,脸上、脖颈上、肩膀上、脊背上的汗珠仍在涔涔流淌,在日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芒。齐牧看得有点入神。
    他以为他算是看过了天下不少美人,自己的几个妻妾,也几近人间绝色。
    可此时此刻,身旁的这个人,这副简单而明媚的模样,在他眼中,胜过了天下所有的艳丽。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是否爱上一个这样的人后,他看世间所有的面容,便都多了一层粉饰?
    殷子夜缓得差不多了,侧过脸迎上他的目光。
    齐牧忽然想起什么,“你学推拿之术,为何非要寻风尘女子?岂不招人误解?”
    殷子夜笑了笑,“正经人家的女子,不论是黄花闺女,亦或是别家夫人,就是我敢把她们请出来,她们敢来吗?若真如此,子夜的罪就更大了。”
    齐牧思索一番,“可你……哎,罢了。随你去吧。”
    反正,他的江山够大,容得下这一份任性。
    人生苦短,若能活得随心所欲,又有何不可呢?
    众官渐渐发现,不管他们如何向齐牧批判殷子夜作风不正、影响恶劣,齐牧都没什么措施,而殷子夜非但不改,甚至愈发地恣意妄为、目无尘俗了。
    倒不是专指他纵情声色这件事,而是……各个层面。
    再一细究,大家又隐约察觉,始作俑者,似乎是齐牧。
    众官还蒙在鼓里,有两个人,则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是顾决,另一个是沈闻若。
    心知肚明,却不可言传。
    齐牧毫不掩饰对殷子夜的恩宠,与他出必同车,坐必同席,举手投足间,更是对他照顾有加。下马车,殷子夜一下站不稳,齐牧便搀一把,甚至顺手就托着他的腰,宴席上,齐牧也会理所当然地给殷子夜夹个菜,全然没有留意他人的眼光。平时,殷子夜对别人也就罢了,连对齐牧都常常不讲礼数,放浪形骸,轻浮之极。
    顾决和沈闻若看在眼里,倒是替他们心虚得不行。
    终于有个人忍无可忍了。
    一本弹劾的奏章直接打到了廷上。
    天子就坐那负责围观的,其实这奏章还是给齐牧看。
    写奏章之人为李君,当初亦为沈闻若所推荐,出身名门,官居吏部尚书。
    李君管制吏部,素来严苛,此奏章中,历数殷子夜种种不治行检之行为作风,最后总结为败坏朝廷威仪,贬损官员形象,力谏齐牧严惩之。
    众官纷纷附和,沈闻若身为尚书令,却有口难言,帮谁都不是。李君的奏章,有理有据,所列的每一条,都是众人有目共睹的,绝说不上冤枉,可殷子夜乃沈闻若至交,且有些事,实在不好解释。沈闻若进退两难,干脆三缄其口。
    此前,众官对殷子夜意见再大,也只不过在齐牧面前发发牢骚,还没人严重到上奏弹劾的。因为,齐牧虽大体上从善如流,可他骨子里不是什么善茬,要摸到他逆鳞了,即便当下不收拾你,也猜不透他哪天就来个秋后算账。殷子夜得宠,不是今日才有的事了,可说由来已久,仿佛无论谁对齐牧说什么,都撼动不了殷子夜的地位分毫。其实也没谁真的一门心思要把殷子夜拖下台,他对齐牧的贡献,众人是有目共睹的。大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纠正他这些不好的习性,好歹有个文人的样子。
    而今,李君一本毫不含糊的奏折递到了齐牧面前,有人为他的勇气喝彩,有人为他的大胆捏汗。齐牧不像杜灼,他不以仁德闻名,真惹急了他,谁晓得齐牧会不会大发雷霆。为这么一件事杀人不至于,影响前程则不无可能。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齐牧一如以往,对这份奏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意思意思和大家打打太极,就不了了之了。众人仔细想想,齐牧的应对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万万没想到,李君的胆识不止于此,两个月之内,他接连着又上奏了三次,换汤不换药,就抓着殷子夜的问题不放。
    岂止是勇士,简直是烈士啊。
    “哈哈哈,”齐牧笑了起来,“李尚书公正严明,铁面无私,勇于检举揭发朝廷上下不良之风,乃百官之模范,本侯甚感欣慰。本侯以为,李尚书此等难能可贵之精神,当大加嘉奖,以彰显懿德,表率当世。”
    众官一听,不由眼前一亮,这是有戏啊!锲而不舍的努力终于有效果了,齐牧这是要痛改前非了吗?
    结果,齐牧表扬完了就完了,对殷子夜的事,依旧一字不提。
    众官欲哭无泪。他们仍是太天真了。
    “啪——”齐牧把他收到的李君的第四份奏章丢到几案上,坐到殷子夜对面。
    殷子夜拿过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写得挺好。”殷子夜还点评了一句。
    “嗯,”齐牧看着他,“你就没什么要反省的?”
    “子夜知罪。”殷子夜坦然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齐牧话音未落,殷子夜又道,“子夜只说知罪。”
    齐牧一顿,不禁挑眉,“你还学会耍赖了?”
    “人各有志。子夜只是不愿遵从俗世所定的通用标准。世人觉是,而我觉非,世人皆醒,而我独醉。”殷子夜笑道,“侯爷应该最明白子夜的。”
    “行行行,你有理。”齐牧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其他就算了,天气渐暖,这酒,该限限你了,不能让你太放肆。”齐牧严肃道。
    殷子夜脸上迅速地现出一抹失落。
    “装可怜也没用。今天起酒量减半,我会命人监督的。”
    “侯爷——”
    “没得商量。”齐牧不为所动,“除非哪天陈大夫解除禁令了,你再跟我说。”
    “……”
    殷子夜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怎样去贿赂一个人。
    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令齐牧哭笑不得的是,大概经过他上次那一番大力鼓舞,大家是越来越来劲了,这回,突如其来地,远远不止一份奏章,不止一个谏臣,而是群臣上奏,联名弹劾殷子夜。
    这阵仗,连齐牧都大感意外。
    然而,齐牧还是给压了下去。
    何况,还有个沈闻若时不时地和和稀泥呢。
    除了沈闻若,也有一些人给予殷子夜以声援,如石川,因其本身也是个放荡不羁之人,对殷子夜自有惺惺相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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