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暗香魂

第45章


要有泪得把这人皮穿好。 
    不想穿,那是孙宝儿,不是杜十娘,我穿来何用? 
    一只悲哀的鬼。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有了爱情! 
    在夜空徘徊不定。 
    回到江里?回到水底?再做那安安生生,水波不惊的水鬼一名? 
    江底无日月,水流最无情。 
    呀,遇春他一个人,呆在那阴湿的地上可冷?可冰? 
    不,不,不,杜十娘舍不得离开他! 
    ——再留几日吧,不与他做那戏水鸳鸯,只求呆在他的身旁安定。 
    一念至此,这只鬼速速飞往医院。 
    我曾在那一个大夫处,见过一幅骷髅架,被剔得干干净净,根根坦诚相见,却无灵无魂依附在上。偷了它,盗回家,把一件白衣挂它手上。收拾了一地杂物,安置停当,自己细细看了,还算周详,让他以为,一切不过是个梦吧! 
    穿好人皮,抱他至床,想把衣裳给他脱下。却“叮口当”一声,裤兜里飞出个东西来,呀,是钥匙,几尾捆绑在一起的小鱼般,银的金的,尽数躺在地上,提示这只鬼,原来,他,柳遇春,一直有这房门的钥匙,想是孙宝儿活着时给过他,而我这只鬼却并不知道。 
    给他脱衣,那鲜活的肉身,胸前肌肉块块隆起,均匀美好,如一排杜十娘日前在扬州糕点铺里看到的褐色方酥,淋了糖,裹了蜜,那般香甜可口。这只鬼不由的十指摸上,一寸寸丈量,遇春,我舍不得你,你可晓得? 
    自己也把衣服脱了,抱住他,绻在他的怀里,昨夜,遇春,你就是这样安好无惊的爱我的,那么今晚让杜十娘借着这人皮,拥你入眠,好么? 
    千年修的共床眠。我这只鬼只有六百年呵,遇春,能和你在一起,我是有福的。 
第五部分
日本人所谓的“浮世”
    终慢慢睡着。 
    还是那条街,他还是迎面来了。不过这次,却是一个人了。 
    她笑看着他近了。她吃着一支三色冰激凌,如吃着一堆冻着的火焰,进了肚腹才化了,燃了,甜,热。 
    ——这次,不是她故意的,而是他,是他打的电话,约她出来的。 
    初初一试,她竟然这么有魅力?素素看来败定了。 
    他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真准时,宝儿,我还怕来的早了要等你的,结果你倒早来了。 
    那么亲切捻熟。 
    而她一笑,把头低了,睫毛黑天使的翅般一垂,投了黑影,云翳眼波,眼睛更黑,黑的夜色一样,有莫知的秘密。 
    那是什么样的秘密?都结子成了两粒黑葡萄了。破开皮,那秘密可是甜的? 
    他的心一动,他口渴。他要探究这样的秘密。当个好的勘测心底的工程师了。 
    她却抬了眼,往他身后看去,素素没有来么? 
    电话里,她要他约素素,她要素素看着她把他夺走。眼睁睁的。 
    那样才夺得有滋有味。 
    不过还债而已,素素就是这样子,夺走了她的爸爸的。 
    素素一会就来,我给她打了电话了。他有点失落地说。她肯出来,难道只因为他是素素的朋友么? 
    素素迎面来了,换了一款新衣,当下正时尚的。第一次,他约她出来,可是有意于她了?她,等了那么久了!那么久了。终于肯约她了,她满心欢喜。 
    她看见了她朝这边走来,有意地靠近了他,纤手一指,遇春,素素来了。说着花般笑着。 
    素素走得越来越慢,脸上熬开了一剂中药,苦不堪言,只见红的花瓣下落,白的花瓣升出,而最后混沌了成一脸的憔悴不堪的花色。 
    惨淡模糊! 
    一剂百花尸体熬成的药,竟然怎么一个苦字了得! 
    她看着她的脸,刹那悔了,不觉中离他远了点。素素是她从小长大的朋友,她不忍她忍受这样的折磨。不由地脱口说出,素素,你来了? 
    真心真意。她并不毒。 
    素素点头,缓缓的,终是近了,终要面对。 
    素素,我们正等你呢,宝儿都等不及了。他说着看她一眼,眼光扫过,横、折、竖、撇、捺,笔笔划划,亲亲热热,写着的都是一个字了。 
    ——爱! 
    而这个字令她的心一收缩,紧紧的,血液突然飞上了脸,溅了一滴,两滴,三滴...... 
    洇开了,染红了! 
    可是爱情牌胭脂? 
    或者,当初,她下了车,并不是为什么争夺,她隔窗相看,便看见了他,而在那一刻,他的脸在便在她的心里种了,植了?只是她自己也不晓得? 
    他说我们,可见是和她天然地亲了,近了。 
    素素知道自己被约了来,不过是被迫充了媒婆。心突地冷,什么时候,他和她成就了“我们”? 
    什么时候,她从未得到,就失去了? 
    恨,苦,涩——但这味药既然熬了,就得喝。 
    于是欢言强做,笑着说,是吗,那真对不起,咱们现在就去看画展吧。 
    情场里,三人行,不是必有我师,而是必有一人横尸——这是铁定的规律。 
    那是日本人的浮世绘展,画里有妃女,有武士,有俳优,有各类的凡夫俗子。她不由被那赢利、蓄财、优游、享乐的市井生活吸引,看得忘了此行的目的。而他在她的身边,靠近着,指点着,讲解着,日本人所谓的“浮世”,就是现世的意思,“浮士绘”三个字译过来就是“虚浮的世界绘画",它在日本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杨柳青,是属于民间艺术...... 
    好个浮世的绘,令人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活活剥离,复制画中。 
    她边听边看,看得痴了,听得痴了,又见一画,画里两个女子,正为一个男子争执,都卧蚕眉,樱桃口,雪白的脸子,一个却执了刀,拧了眉,刺进了另一个心口,血还没有洇出,但可见那女子被刺得惊讶和慌张。 
    呀,这不是为她和素素画的么? 
    现世的讥讽就来了。 
    她吓一跳,摇了摇头,后退。素素,咱们不要...... 
    他却把她揽入怀里,因她看的时候,他在她的身后,她就这样把自己送入。他见她吓着,顺势拦腰搂住。一切都是花开倾城,水到渠成。 
    满怀的热与温暖,抱了一个春天。他,要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宝儿,这幅画好吧,它是歌川国贞的作品,他可是画这个的行家......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她在他的臂弯里四处地望,遇春,素素,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 
    因了爱,他的眼里只有了她,把另一个全然丢在眼眶之外,出了视线,不见影踪。 
    爱她,她不在,也在你的眼里坐着。不爱,她在,也是眼前空无一物。 
    他也四顾,忙拉着她的手找人,她的手在他的掌里,一只小兔一般宁静,边找人她边问,遇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啊? 
    问着仰起了脸,眼神里尽是欢喜和迷信。 
    终于,她肯,开始迷信另一个男人。这是怎么样的大欢喜,她终于可以解脱,而生命里不再只有爸爸一个男人。 
    素素,她应该能接受的吧,遇春,似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中。 
    这个,我是警察啊,为了案件,我有些时候必须什么也懂一点,也就那么一点点...... 
    宝儿,宝儿,有人摇我。双眼睁开,呀,又是一天,天已大亮。 
第五部分
我不相信鬼鬼神神的
    是遇春。他叫醒了我,问,宝儿,昨晚我买夜点的时候你去了哪? 
    哦,他先醒了,他没看出那只鬼就是要他买夜点的孙宝儿吗? 
    忙撒谎,做个良人状。遇春,昨天我从医药店订了个物件,店员晚上送来了,为了礼貌,我送到楼下,说了会话,回来你怎么就躺在浴室的地上?把我吓得半死,后来摸你呼吸,好好的,想是这几天你累了,这才好不容易把你到在床上。 
    他“吁”了口气,怕把宝儿吓,你没事就好,以后我不要留你一个人在家。 
    哦,为什么? 
    故作惊讶,试探他,看他能记得多少昨日之事,杜十娘这只鬼好以后小心行事,不再把他吓。 
    我,我,我,杜十娘我不舍得离开这花花世界,想享那俗世的你情我愿,恩恩爱爱,浓情百尝。 
    只要不被发现,可否地久天长? 
    呀,好贪啊,杜十娘! 
    他却说,也真怪了,昨晚回来,我卧室找你不见,客厅找你不见,餐厅找你也不见,想你可能去洗澡,想逗你玩一下,开门却看见...... 
    说到这,把话儿停下。 
    我耍娇憨,依他怀里,遇春,说啊,说啊,看见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害怕,他抱紧了我,可能是我眼花,也可能是幻觉吧,我不相信鬼鬼神神的,可我明明看见一副骷髅架,手里拿着件很漂亮的衣裳,好象是人皮吧,站在你的浴室里...... 
    娇笑着打断他,起身,拉他,遇春,你来,你跟我来,我给你个东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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