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可盼

萧可一直立在他的门外站立良久，蓦地，猛然转身，回到房里，找出几年前他给她的书房钥匙。那一年，他将书房的钥匙给了她。白芝秋对她说的那段话犹然在耳畔。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事情发展到现在，到底是谁对的多一些，谁又错的多一些？
    钥匙塞进锁眼，她手腕轻轻一转，房门应声而开。
    扑面的烟雾呛得她立即红了眼睛。
    开着门，她立在门外一瞬之后，侧身进去，关上身后的房门。
    他坐在沙发上，无比疲惫地向后靠着，两侧手臂搭在沙发沿上，眼睛轻轻阖起。但是嘴角衔着的那根香烟红星微闪，显露出他并未真的熟睡。
    萧可走过去，伸手拿下他嘴角衔着的香烟。弯身，将香烟燃着的那一头按熄在烟灰缸中。烟灰缸此时已然满满的烟头，萧可看着，鼻尖一酸，眼眶却很干涩，涩得有些发疼。
    他眉头微紧，却并未睁开眸子。
    她轻轻蹲下身，蹲在他的腿侧。
    眸光细细地打量着他面部地轮廓，流连着他的五官。双手抚上他的膝头，将脸侧蹭上去，轻轻摩挲，尔后低哑开口：“你的胃才刚好不久，不要抽那么多烟……”
    他缓缓睁开眸子，眼底一片清明却更显冷意。他未发一言，只是抬起手臂轻轻地推了她一把，不让她碰触自己。
    她了然起身，视线却被放在桌上的一页信纸吸引。
    再次弯身，她拿起那页纸张。
    他的视线只是随着她的动作微转，却并没有制止。
    是姑姑的字迹，萧可认得。
    “也林，你怎么可以对我隐瞒季阳的死？我去见了薛宁，他向我坦白了一切。他并没有疯，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生不如死。
    姐拖着这个疲惫不堪的身子在这世上兜兜转转多活了那么多年，除了对他的爱意和想念越来越深之外别无其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心里竟是无比平静与怅然。我可以解脱了，终于。
    姐做过太多的错事，活着的那几年所承受的痛苦，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如果没有我，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地骄纵，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多自私阴暗的心里在作祟，季阳跟亦语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地误会。
    小可，她知道了关于车祸的真相。我并不知道你知不知晓。她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我们萧家的人，用着怎样的心情一声声地喊着我姑姑。我现在只要想着她喊我姑姑时的样子，心就在揪痛。
    如果季阳还活着，他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去呵护的。一定会的，他是那么地爱亦语。
    如果，姐姐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小可了。也林，那孩子心里太苦，活得也太苦。
    姐姐知道你爱她，可是要将她真正地留在身边，一定会有一段艰难地路要走。可是，也林，答应姐姐，无论遇到任何地苦难与阻力，都要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在受到任何地伤害了。
    不用为我而伤心，我的死，对我，才是最好的解脱。死去的人，才能真正地远离痛苦。姐不负责任，可是姐是真的累了。
    让所有的一切，都在我这里终止吧。”
    她拿着信纸的手微微一抖。但很快回神，她微微而笑，弯身轻轻将纸张重新放置在桌上。
    她退后几步，双膝一弯，跪在了他的面前。
    萧也林眉眼微动，却并未发一言，只是盯着她苍白的面颊。
    她不曾跪过任何人，可是，现在她跪他，理所应该。
    “你一定不想再要我了吧？”所以，她跪他。萧可唇角带笑：“你不止一次地提醒警告威胁过，让我不要再去碰当年的事情。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保证过，不再去查了。可是现在，你姐姐却还是因我而死。”
    她垂下眉眼，淡然开口：“也希望，你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点。”
    姑姑说，要终止这一切。可是还不够，真正该离开的，应该是自己。可是，在结束之前，她要感谢他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这是她欠他的，现在的她一无所有，只能用着这种最古老的仪式，回报给他。
    萧也林坐在那里未动，只是手掌紧紧握拳，眼底神色愈加冰冷。
    她正欲起身，一个烟灰缸被人掷向身侧的地毯上。烟灰缸跌至地毯，内里的烟头洒落一地，也落了她的一身。
    “给我滚出去！”
    萧可闻言莞尔含笑，缓缓起身，转身离开。
    可是，就在要拉开房门的那一刻，房门被身后的人一把推上。
    双手被人反制在身后，被迫转身面对他的怒色。
    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地力气，脚下一软，就要倾倒。他伸手一拦，才使她没有倒下去。只是，甩手在她面颊上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发懵。
    他从未动手打过她，这是第一次。看着她微微怔愣的样子，后悔和自责遽然袭上心头。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所能想到的，依然是离开，离开他的身边。他控制不住。为什么她总是能够在伤心之后，洒然转身离他而去。
    他紧紧握拳：“早就已经纠缠不清你妄想现在抽身独自清静！萧可，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哪都不能去！你真的不要逼我对季晴动手。”
    大力地摔门声震得她耳畔嗡嗡直响。
    她刚进房间，就听到搁在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等到她走过去，手机已不再响。她拿起，看了看。未接来电，5个，外国号码。
    眼眸微转间，电话又再次响起。
    她按下接听键。
    陆零那边明显不悦地语气响起：“萧可，知道我给你打一次电话有多不容易吗？你哪里去了，竟然这么久才接老子电话？”
    听见他并不怎么好的语气，她却莫名地窝心。
    “陆零，姑姑死了，是自杀，因为我。”
    那边良久的沉默，蓦地，他开口：“关于你父母的死，你知道了多少？”
    他这句话问得萧可疑心四起，可是，她却不想再去追究了。
    她淡淡地笑了：“陆零，我有心脏病。我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他的怒骂：“你他妈的胡说什么？！”
    “陆零，我没有骗你。”
    “他怎么说？以他的能力，什么病他治不好？！怎么可以说自己撑不下去？！”
    “陆零，他并不知道。我的病，并没有常常发作。只是最近，发作的次数愈加频繁愈加严重。现在的这个时候，我只想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他，离开这里。”
    “萧可，”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地冷静与严肃：“你有没有为他想过，这个时候，你这样离开，你想过他的感受没有？你太自私了。”
    “陆零，我自私，我知道。我从来都很自私。原本是打算告诉他的，”她轻轻闭上眸子，身子轻轻躺下，蜷缩在一起。是啊，是打算告诉他的，只是因为他的那句同进退。
    “可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让我怎么对他说？即使手术，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我不想他因为我伤神。陆零，你现在在做什么？不，你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我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了了，其他的事情……但是，还是请你帮帮我，我现在不知道该去求谁，天呐，谁来帮帮我……”
    听着她的语气不对，他那边有了些明显的急躁：“萧可，有我有我在，你不要多想了知道吗？你来纽约吧，来我这里，其他的，我来解决好不好，你什么都不要想，我让管家去接你过来。”
    萧可并没有立即接话，她只是轻轻地抚着胸口，轻轻蹙眉。
    “萧可，萧可！！你想急死我吗？！给我说话，给老子说话？！！”
    “陆零，你不要想着告诉余恒。这件事本来跟他就没有关系，不要再把他扯进来。”
    陆零闻言陷入沉默。
    “你不要让你的老管家来回跑了，我过两天，会去找你。我现在有点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萧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坚持一下就过去了……知道吗？”
    “知道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罗嗦……”
    第三天上午的时候，萧可去医院找了韩清陌。她只是说了自己的意图，她要离开这里，去纽约。
    韩清陌先是沉默，过了一瞬之后，他说：“小盼，你还是不打算告诉他吗？”
    萧可看着他缓缓摇头：“姑姑死去三天了，在这几天里，我什么都没想，也不想再去想。我走之后，他是他，我也不再跟他有任何地瓜葛。”
    “小盼，我陪你去。”
    她正要摇头，却被他一把握住双手：“小盼，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陌哥哥，只是陌哥哥，让我陪你去，到了那边，你一切安好后，我就离开，好不好？”
    萧可愣愣地看了他一瞬，随即点头。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们要去做什么，以后怎么办，她都不想去顾虑了，很累很累，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她低头看看手表，尔后淡然抬眸：“现在是上午十点。我下午6点10分的飞机。这期间，我约了余恒去一个地方。下午4点左右会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到时机场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