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可盼

当萧可打车到医院，脚步跌绊地走到手术室门口，她听到萧容雅哭喊：“为什么姑姑会冲进车流？！”
    萧可闻言，直接跌坐在地上。
    心姨赶忙去拉她，自己却失了力道差点儿摔倒。
    萧也林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发愣地萧可之后，一语不发，别开视线，神色却已带出几分嫌恶与冷意。
    手术室外的灯灭，大门被打开，医生鱼贯而出。
    萧可的视线瞬间恍惚，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入耳的哭喊声，她听得并不十分的真切。她用尽全力扑到推出来的那个待自己如至亲的人，可是，她并没有看到姑姑的脸，只是入目刺眼的白色。她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扯下白布单。
    萧正科猛然起身，甩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可本就呆滞苍白的脸庞上。
    心姨被吓了一跳，赶忙将萧可护在了身后：“老爷子，有什么慢慢说，别打孩子……”
    “当初真的不应该一时心软收留你！你姑姑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最后还是因你而死！她冲进车流，自杀而死！你给我滚，滚出萧家！我现在恨不得亲手掐死你！你给我滚！”萧正科怒到痛处，失声痛哭。
    一张薄薄地纸张被萧正科用力甩在了她的脸上，随后落在地上。
    萧也林缓缓起身，走过来，慢慢弯下身，捡起那张纸。
    他薄唇紧抿，展开纸张。看了一瞬，拿着那张纸的手掌用力握紧，信纸的一角被他用力握紧掌心。
    萧可的视线很模糊，却清楚地看到了他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的骨节。
    他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再看萧可一眼，径自离开。
    萧容雅哭喊着扑到萧可身上捶打：“你现在满意了你满意了？！她是姑姑啊……”
    韩清陌双目赤红，一把扯开萧容雅护在萧可身前：“萧容雅你够了，就算有错也错不在她！是我，是我提起当年的事情的，跟她无关！跟她无关！”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萧可都不知道。只知道周围很吵，好像在吵架，好像有人伤心地哭泣。然后，大家都离开了，只剩下她自己。
    萧可至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只是死死地咬住唇角，身子瑟瑟地发抖。心很疼，疼得她要窒息了，那种憋闷感劈头盖脑地向她袭来，她猛地揪住胸口，缓缓滑坐在地上。哭却哭不出声音，最后只发出一声凄厉地喊叫。
    韩清陌眼看着她的神色不对，立即蹲下身给她做检查：“小盼，呼吸困难吗？哪里疼？胸口吗？”
    “心姨，心姨……”
    “心姨去给爷爷送外套了，马上回来，你告诉我，哪里难受哪里疼？”
    “不要让他知道，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们知道，不要告诉他们……”
    “小盼，胸口闷胀吗？感到窒息吗？小盼，跟我说话，说你现在的感受……”
    立即有医生上前围住他们，却被韩清陌制止。
    韩清陌被她的样子吓到：“不要围住她，不要刺激她，！她的样子像是心脏病发作，不要随意挪动她！”
    “不要告诉他，不能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不说不说我们什么都不说，小盼，没事的，你放松下来……听话……”
    她浑身软弱无力，只能靠在韩清陌的肩头，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王丹心心里担心萧可，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却看到她与韩清陌如此亲密的举动，心瞬间冷了下来。她只是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萧可……”
    萧可闻言，缓缓探起头，看过去。然后收回视线，将下巴重新搁在他的肩头，用着无比疲惫的嗓音，在他耳畔轻声说：“我的病，我很早就知道了，”韩清陌想将她轻轻推离，可是她却第一次主动地抱紧他的脖颈：“肺动脉狭窄。不要告诉他，这是你欠我的，记住了……”
    她正欲起身，却被他一把拦住。他眼眶微红，嗓音低哑：“小盼，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可是，也需要你给我这个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来找我，期限是三天。三天之后，如果你还没有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从医院出来，心姨也没有再跟她一句话。她不想回家，心姨陪着她到凯撒国际等着，直到见到季晴才离开。
    季晴对于萧家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耳闻，问了郑克明之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凯撒国际。完全不意外地，见到了萧可。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很平淡，没有一丝的悲伤，真的很平淡……
    萧可见到季晴的第一句话就是：“晴姨，那些恩怨纠葛，是不是一定要有人来承受才能彻底终结？我累了，我想放手了。”对于一切，都想放手了。
    季晴陪着萧可在房间里坐了一夜。
    天色微微泛亮，萧可才微微有了动作。季晴赶忙上前询问她想吃什么。
    她只是淡淡摇头：“今天姑姑下葬，我要去送她。”
    对于萧可在萧含念出事之后表现出来的冷静与淡然，季晴心里惊讶，但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说什么，也不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萧可出门。
    到了门口的时候，萧可蓦地回身：“晴姨，余恒呢？”
    季晴微怔：“他在隔壁，昨天担心你，他昨晚就来了，我怕他会打扰你，所以……”
    萧可并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只是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按响门铃。
    余恒开门的速度很快，看到萧可后，仿佛松了一口气。但注意到她的脸色，眉头渐渐蹙紧。喉结上下滑动，最后张了张口，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余恒，你帮我一个忙。我想去看望一个精神病人，但是那里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我想请你帮忙，让我见到薛庆……”萧可说完了该说的，转身欲走。手却被他一把握住。
    萧可回眸看向他。
    余恒轻轻松开了手：“萧可，小季这两天就回来了……”
    她什么都未说，转身离开。
    萧可刚到墓地，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萧也林的助手拦了下来。
    她眉眼一挑，神色除了冷然绝无半分地痛苦：“你知道我是谁吗？连我都要拦吗？”
    “萧小姐，萧总吩咐了，不允许您靠近下葬的地方半步……”
    萧可闻言却轻轻地笑了。
    季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注意到她的表情，季晴上前，扶住萧可的手臂。
    她转身，嘴角却带着撩人的笑意：“晴姨，他既然不允许，那我们就离开吧。”
    正欲举步，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还是刚才的那个人，一脸严肃地看着萧可：“萧小姐，萧总说，让您回家，哪儿都不许去。”
    季晴蓦地火大，刚想开口，却被萧可含笑制止：“晴姨，我没事的。放心吧，你先回去。有些话，我总要亲口问清楚……”
    葬礼结束，萧正科沉痛地开口：“也林，让那个孩子走吧。萧家还要因为她，失去多少才算多？含念她……”
    萧也林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你马上把她给我从萧家赶出去，有多远让她滚多远！”看着儿子不发一言，萧正科火气一瞬间爆发。
    萧志波沉默了一瞬，低哑着嗓音开口：“也林，事情到了现在，难道你还要坚持吗？你要怎样去面对她？多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去提，我也知道不能将事情全部揽在萧可的身上。可是，姐这次，完全是因为她才会……”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道：“我现在都在怀疑她是故意留在你的身边，趁机给父母报仇的。也林，让她走吧……”
    萧也林微微转身，双手收进裤兜：“让她离开，绝不可能。”
    萧正科怒气冲顶，猛地一拍桌子：“萧也林！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惟独要她？！”
    他寒星微微一暗，惨淡开口：“是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她却是独一无二。如果一定要有人为姐的事情负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我。如果，我能早点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她就不会再去查当年的事情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最难过的，应该是她。她的心里不会比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好受。”他一向清冷的眸子此刻已微微泛红：“这件事情，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不要再说任何地话去伤害她。爸，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份感情不只是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其中还夹杂着千丝万缕的牵挂与不舍，她早已融入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不管再怨恨再憎恶也切不断的联系。爸，哥，如果你们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那么一点，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萧正科闻言颓然地坐下，整个人看起来越显老态：“也林，想想你如今举足轻重的身份跟地位，一旦你们的事情大白于公众，她只会让你成为一个笑话……”
    他微微阖上双目，淡然开口：“这些我不在乎，只有她的离开才会使我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成为一个笑话。”
    “为了她，苦心经营的盛世也不要了吗？”
    “盛世跟她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爸，我之前那么忙，就是在处理盛世的后期工作，我会将盛世的一切事物慢慢离手。盛世现在已经足够成熟，是时候将盛世跟明夏合并了。公司整合之后，等到一切稳定下来，我就带着萧可离开。”
    萧可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从下午一直等到午夜，他都不曾回来。她
    很累，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出门。出门的第一眼，她站在楼上，视线越过护栏，刚好撞上他的。
    他轻轻握拳，淡然地别开视线不去看她。
    她就那样地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回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