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小厮

夏去秋来，落叶纷纷。燕王府内景致虽变，却丝毫不显萧瑟，看去别是一番动人心弦的生生不息，另人赞叹满怀。
    如今已是农历八月十四，中秋将至。早朝过后，皇帝诏告群臣，停朝两日，与万民同庆佳节。
    这日，燕王下朝后未回府，直接驱车去了城南的鸣曫书院。
    明曫书院闻名全朝，自天佑皇朝建朝起，由退隐的天峰儒者诸葛鸣曫创立，为皇朝的兴盛培养了一批批能臣良将。天下学子皆可入，无高低贵贱之别，入选端看其人品性聪慧，皇朝供给其每年花销，但绝不干涉其内务，如此一来已有近两百年。
    燕王本与锦涵商议请西席回府，后想起城南的书院，详细说于锦涵知晓。锦涵深思熟虑一番，心中不忍姐弟分离，可为着弟弟们将来前途，便让燕王带着大宝小宝在六月书院选拔时一试。两人年纪幼小，却是可塑之才，有幸得以留在书院进学。
    六月一别，至今已有四月未见，值此佳节之际，书院亦休学三日，让学生与家人团聚，一尽天伦孝悌之情。
    燕王到达书院时，正值讲学之际，照着书院规矩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只得在书院侧旁所设恭候堂，静心等待。
    期间，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进入恭候堂，有燕王熟识的大臣，亦有酒楼小掌柜，还有衣衫朴素的百姓，各色人等，渐渐挤满了恭候堂。
    那个大臣看到窗边的燕王，移步走近，刚准备见礼，燕王急忙伸手阻止，率先出言询问：“没想到在这里见着子章？”
    大理寺卿薛子章算起也是书院学子，只不过入朝已有十年，出声回道：“犬子在此进学，今日休学，他年纪尚幼，家中夫人不放心，我才来此接他。不知您怎会在此？”
    “哦，我与你与你一样是接人，内子幼弟亦在此进学。”
    时间在两人寒暄中消逝。
    良久后，书院门口有人陆陆续续拿着行李出来，年龄大些的学生或一人，或结伴向家走去，最后留下年纪尚幼的学子在书院，恭候堂中的家人这时才被允许进入。
    燕王等堂中人出去不少后，才向书院走进。
    大宝小宝直到今日才知书院休学，可心中又不知姐姐是否知晓，下学后拿着早起准备好的行李，坐在书院学堂内等着。
    薛绍谦恰好与大宝为学友，两人关系较为亲近，他陪着大宝找到小宝后，就坐在一起等着，看大宝小宝兄弟两人面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不由问道：“锦桥（大宝），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不高兴吗？怎么你们兄弟一点儿也不开心？”
    大宝听着好友询问，才细细解释：“我们也很想姐姐，可是不知道她是都知晓今日书院休学，若是不知，就没人来带我们回家，我们只好继续呆在书院了。”
    薛绍谦一听，小脸霎时笑起来，对两人安慰着：“你们怎么不早说，别担心了，我爹爹会来接我，反正你们也在城内，咱们三个一起走，我让爹爹送你们回家。”
    大宝闻言不好意思道：“多谢你了，绍谦。”
    正说到这儿，小宝突然惊喜的高声叫道：“哥哥，哥哥，快看，姐夫来了！”说着离开位置跑向学堂门口。
    燕王和薛子章前后进入学堂，小宝冲过去扑向燕王怀里，燕王停步抱住了他，笑道：“在学堂这么长时间了，这个猴急的性子一点儿没改！”
    小宝这才放开燕王的腰，兴奋的说道：“姐夫，你怎么知道我们要休学，我和哥哥还以为你与姐姐不知道，我刚刚还伤心，怕见不着你们呢！”
    大宝拿着自己和小宝的行李走向燕王，脸上挂着笑，唤了声：“姐夫！”
    旁边的薛绍谦看到自己爹爹赶紧跑过去，唤着：“爹爹！”
    薛子章接过儿子手中的行李，对燕王道：“王爷，这是犬子薛绍谦。”又对儿子吩咐：“快向王爷请安！”
    燕王闻言，急忙说：“薛大人，快不必如此，本王在外，免了这些俗礼吧。”
    大宝这才对绍谦介绍道：“这是我姐夫！绍谦，谢谢你的帮忙。”
    绍谦在这么多人前，听大宝感谢，脸微微有些发红。
    燕王看后，对薛子章赞道：“薛大人，你教子有方，若是我今日不来，你还得多劳将这两个孩子给我送回府。以后若是得闲，定要带着绍谦到王府来，让这三个孩子多多相处，多个玩儿伴儿！”
    薛子章听着，笑道：“王爷谬赞了！”
    几人一同离开书院，坐上各府的马车分道而去。
    马车稳稳前行，大宝看着燕王询问：“姐夫，姐姐知道我们今日要回府吗”
    燕王摸摸小宝的头，对着两人说道：“不知道，我今日还没回府，直接就到书院接你们了！我想让你姐姐高兴一下，你姐姐很想你们。”
    小宝这时插话道：“姐夫，我们也想姐姐还有你。”
    小宝说完，大宝又接着补充：“我们已经有四个月没见了！”
    燕王坐在马车内，静静听着两兄弟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这两个孩子，把离开的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真是想家了！不知锦涵看到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到了中午，锦涵不见燕王回府，便独自在孙嬷嬷和丫鬟的照顾下用了午膳。天气凉爽，锦涵膳后歇息了会儿，想起易夫人和张夫人特意交嘱咐的话，这几月要多走动走动，将来生产才会顺利些，于是对丫鬟道：“兰英，我想去外面走会儿，你和碧荷随我来吧。”
    两人赶紧走近扶着锦涵起身，左右护着她，生怕她跌倒。锦涵缓缓走到碧微湖边，看着已经凋谢的残荷，叹了口气。碧荷听见，以为王妃为着眼前萧瑟不高兴，赶忙小声建议：“王妃，这里荷花都谢了，没什么可看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
    锦涵闻言回首看着碧荷，出声道：“不必，这里挺好，接天莲叶是美景，秋日残荷亦另有一种风情。”
    碧荷听罢，专门抬头细细看了下眼前的碧微湖，满眼的枯枝烂叶，腐朽颓败，不由低低咕哝：“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看的？”
    锦涵想到碧荷的名字，恰好听到了她的嘀咕声，笑道：“ 碧荷碧荷，夏日的娇莲，你一直活在夏日，自然理解不了秋荷呀！”
    碧荷没有听出锦涵话中的笑意，懵懂的对锦涵道：“原来是因为这样啊。王妃，要不您给我换个名字吧？”
    锦涵听罢，心中疑惑，不解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名字？你不喜欢碧荷吗”
    碧荷认真对着锦涵解释道：“王妃，我当然喜欢‘碧荷’了。只是我看不懂秋荷有多美，您刚刚不是说是因为我叫‘碧荷’的缘故吗，那么您给我改个名字，就叫‘秋荷’，以后我就能明白秋荷美在何处了！”
    兰英和锦涵闻声霎时笑出声来。
    锦涵边笑边语：“碧荷，依你的意思，是不是到了冬日改名叫‘冬荷’；到了春日改名叫“春荷”，这样好帮助你欣赏每季的荷花？”
    闻言，碧荷真答应道：“好啊，这主意不错！王妃，我听您的，以后去试试。”
    锦涵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不由扶住了兰英的手臂，以稳住身子。
    碧荷被两人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捅捅兰英，低低询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你们怎么笑成这样？”
    兰英好不容易忍住笑声，对她解疑道：“我们资质不够，看不出眼前的碧微湖有什么美丽，即使你改了名字也不会看懂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碧荷这才想通，说：“王妃，那算了，我还是叫我的碧荷吧！我能看懂夏日的荷花就够了。”
    湖上突然拂过一陈清风，兰英赶忙把手中的披风披在了锦涵身上，劝道：“王妃，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锦涵也感到身上微凉，遂转身往回走。
    路上，碧荷压不住心中疑问继续问：“刚刚王妃为何叹气啊？碧荷还以为是因为那些荷花呢！”
    锦涵闻声，又叹了口气道：“我看着荷花想起大宝小宝了，他们去书院时，湖中的荷花正开的绚烂，如今却已经残败，时间过得真快。”
    兰英见锦涵情绪低落，急忙安慰：“王妃，如今快中秋了，小公子们应该会回来，到时你们就能团聚了。”
    幸得兰英提醒，锦涵这才想起还有两日便是中秋，今夜夜寒回府问问他。
    马车隆隆，半个时辰后回到了王府。
    吴三刚把车停稳，脚凳还未放下，大宝小宝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吴三赶忙在旁边护着，生怕他们摔下去。小宝下车微微闪了一下，幸亏他护着才没摔倒。他自己却满不在乎一笑，回脸冲吴三说道：“谢谢你了，吴哥哥，我没事的。”然后和大宝留下一句：“姐夫，我们先回去看姐姐了！”匆匆向着住处跑去。
    燕王掀起车帘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身影，笑道：“这两个家伙，连一刻都等不了！”然后拿起身边的行李，走下马车。吴三伸手要接过行李，燕王拒绝道：“不用，本王拿着就行了。”
    两人刚跑进院子，就大声喊叫道：“姐姐，姐姐，我们回来了！”
    锦涵正在床上躺着浅眠，耳边传来大宝小宝喊叫的声音，她以为是在梦中，就继续睡着。不想声音越来越近，也愈来愈大，这才睁开眼，翠竹在旁边扶着伺候她坐起，碧荷早听到声音就去门外查看，见是他们，急忙回屋对靠在床边的锦涵禀报：“王妃，是小公子们回来了！”
    锦涵喜出望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放出亮光，探出身子反问：“真的吗？”
    言语间，大宝小宝已经闯进屋内，冲着床边跑过去，要去抱锦涵，翠竹见势赶紧把他们拦在床边，说道：“小公子，你们小心些，担心冲撞着王妃！”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站在床边，小宝抢着说道：“姐姐，我们从今日休学，能在府里呆三天。”
    锦涵看着长高了一些的弟弟们，想要起身，翠竹看见赶紧扶着，伺候锦涵穿好鞋。
    这时燕王走近房中，丫鬟们看到，俯身请安：“王爷万福！”
    燕王将手中的行李递给绿柳，吩咐道：“把这两个行李交给张嫂，让她将小公子们床铺收拾好。”
    “奴婢这就去！”绿柳听命走出主屋。
    锦涵看向燕王，高兴道：“是你把他们接回来的，你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燕王还未开口，小宝走到锦涵身边兴奋道：“姐夫想给姐姐一个惊喜，所以才没告诉姐姐的。”
    燕王笑着拍了一下小宝的肩，无奈道：“你把我的秘密都泄露了，看来以后我有什么事可不能告诉你了。”
    大宝顺着燕王的话承诺道：“姐夫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想让姐姐开心，特意绕了一大圈，买了红豆枣酥的事告诉姐姐的。”
    锦涵闻言“扑哧”笑出声来，看着燕王苦笑的脸，盈盈笑道：“夜寒，把红豆枣酥拿出来吧，我现在想吃了！”
    燕王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才放到胸前，碧荷接过去，打开包着地油纸，放在盘碟中，端到锦涵跟前。
    锦涵拿出几块递给大宝小宝，自己才轻拈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唇齿留香，甜而不腻，禁不住又拿起一块，边吃边赞叹：“还是那么好吃！”
    燕王见锦涵吃得高兴，心下欢喜，说道：“你喜欢吃，明日再派人去买，这‘四海酒楼’的糕点的确名副其实。只是可惜，一次不允多买。”
    大宝小宝吃完手中的糕点，看向锦涵，也许是进门时太激动了，居然这会儿才注意到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姐夫身边站着。
    小宝看向哥哥，不确定的问：“哥哥，我们去书院的时候，姐姐不是这样吧？怎么我们才离开四个月，姐姐肚子就变大了？”
    大宝想了半天，才对小宝说道：“我想姐姐是吃胖了，那会儿咱们隔壁的林嫂是这样，我问过她，她说她是吃胖了，肚子才会变大的。”
    两人声音虽然压得低，可他们疏忽间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还是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屋中所有人都立起耳朵听他们两个悄悄说什么。
    不料听到这一番“发胖论”，燕王嘴角咧了咧，勾起一丝笑意，看向锦涵，同时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低语：“嗯，原来这是吃胖了！你说我吃一吃是不是也能吃成这样？”
    锦涵听罢，含笑打掉了燕王肆意乱动的手，万分灿烂地笑着对他道：“会的，夜寒。你以后一定要加大饭量，多吃点儿，指不定明年这会儿就能给肚子里的孩子添个伴儿！以后这生子大任就交给你了！”
    周围的丫鬟听见锦涵说得话赶忙垂首掩笑，互相偷偷对视，传达心中的笑意。
    片刻后，锦涵对大宝小宝道：“你们是不是好奇姐姐的肚子呀？”
    大宝不料姐姐听见他们的悄悄话，霎时红了小脸。
    小宝听姐姐关注自己，立马高兴的说：“是啊，姐姐，但小宝现在不好奇了，我知道姐姐像小宝一样吃到好吃的东西，一下子忍不住就吃多了，所以才会吃得这么胖。姐姐放心，小宝以后要学着管住自己的嘴，要不然小宝吃多了也长这么一个大肚子，”说着用手在自己肚子前比划了一下，“我就连路都走不动了！”
    童言无忌，可是最为有趣，锦涵忍不住笑意，拉着小宝说：“姐姐不是吃胖了，是姐姐肚子里有个小娃娃，将来会叫你们舅舅！”
    大宝小宝霎时瞪大了眼睛，惊奇道：“天啊！”
    “姐姐，小娃娃怎么跑到你肚子里去了？”小宝赶忙凑近锦涵的肚子，想要找出个所以然来。
    燕王闻言，一口气突然岔住，顿时咳声连连，锦涵急忙回身伸手轻拍燕王的脊背，低声笑道：“小心些！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居然这么大反应！”
    燕王神情尴尬，垂眸看着锦涵低语：“他们还小，你可别什么都对他们说！”
    锦涵翻了翻白眼，无奈道：“夜寒，你不是认为自己娶了个傻妻子吧？”
    可惜燕王却透着此意注视着锦涵。
    锦涵看见，心中气闷，直接转身，不再理会他，对弟弟们道：“你们把手伸出来，轻轻放在姐姐肚子上。”
    大宝小宝将手贴着放在锦涵隆起的肚子上，霎时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动了一下，两人赶紧收回手，惊喜叫道：“姐姐，真的有小娃娃呀！”随后，有将手放上，可是肚子里却没了动静。
    大宝小宝不由担心地看向锦涵：“姐姐，我们刚刚是不是压着小娃娃了？他现在生气不理我们了。”
    锦涵赶紧安慰他们：“没事，小娃娃很喜欢你们，刚刚还跟你们打招呼呢，现在他只是累了，就像你们一样，累了就要睡觉，睡着了当然不会动呀！”
    两人这才转忧为喜，不料片刻后，小宝神情又突然变得沮丧，对锦涵说道：“姐姐，小娃娃如果一直在你肚子里，小宝也不能跟他玩儿啊！”
    锦涵动了动双脚，燕王看她站着有些累了，伸手让她倚在自己怀中，替她回答：“大宝小宝，等你们过年回府就能见着小娃娃了！”随后扶着锦涵道：“站了半晌，坐到软榻上歇会儿吧。”
    锦涵确实有些累了，便由燕王扶着坐到了榻上。
    大宝小宝见着亲姐，有说不完的话，燕王吩咐丫鬟门上了些茶点，与锦涵一同坐着，听兄弟两人手舞足蹈地讲着书院中发生的事情，逗得屋中的人不时欢笑出声。
    丫鬟点了火烛，他们这才发现天黑了，赶紧吩咐厨房传膳，四人欢欢喜喜用了一顿团圆饭。
    屋外月儿斜挂半空，虽不甚圆，却皓然明亮，照得夜间一片爽朗，淡淡清辉映着王府内一片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