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

第32章


褚强在一旁看得发傻,觉得好似谶语。见两人的态度都极认真,只有满怀疑虑地观望下去。
  程远青说:“鹿路,你的意思是你一生下来,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鹿路说:“是。我不知谁是父亲,谁是母亲。我是多余的人。没人爱我,我又何必爱惜自己!”
  程远青庄重地说:“身世不幸,这不是你的罪过。你一定无数次叩问苍天,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样悲苦?你觉得这一定是你天生有罪。所以,当你知道是养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一生报答她,报答她的孩子……”
  鹿路忧郁的眼睛睁得很大,注满了惊愕和狐疑,但这些光芒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闪动和变幻,很快成为一片灰烬。
  鹿路反驳说:“程老师,我承认你说的某些地方对,我是私孩子,一个野种,我没有父母,没有家。抚育了我的养母,我有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的恩情。养母不在了,我就尽力报答她的儿女。程老师,在这之前,您说的都对。可是,我对三哥,不是简单的报恩,我爱他。他不幸,我更爱他。为了这份爱,我会献出一切。您不是说要给自己的生活找一个意义吗,我找到了。不论我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可我的心从来没有放在那张床上。它干干净净地放在家乡的草地上,我只爱三哥。”
  褚强听得非常感动。说实话,他对妓女深恶痛绝,都是些人渣,为了一点钱,居然把身体零敲碎打地卖了。他一直想不通那些世界级的大文豪,怎么描写了那么多优美的妓女。比如羊脂球比如玛斯洛娃比如茶花女……现在听到一个活生生的妓女描述自己卖身的理由和对爱情的向往,让他动容。
  程远青知道更严重的挑战在即。刚才的谈话,虽说犀利,还在鹿路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那么,她下面要触及的话题,就更直接更残酷了。也许,她应该就此打住?深入地揭开一个人内心的疮疤,脓血四溅白骨嶙峋的场面,所有的善良人都难以忍受的。可是,如果浅尝辄止,鹿路的内心就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那纠缠了她一生的梦魇,也会永远作祟。如果鹿路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或在惨痛的打击之下,精神趋于混乱呢?不得不防。斟酌再三,程远青决定谨慎挺进。
  程远青说:“鹿路,你很爱你三哥。是吗?”
  鹿路毫不迟疑地说:“是。非常。”
  程远青说:“如果三哥的病能好,你会和他结婚。”
  鹿路说:“那当然。”紧接着又补充道:“即使三哥病不好,只要我能挣到足够的钱,我也要和三哥结婚。结婚之后,我再也不会干这活了。结婚前,我要先挣足。”
  程远青缓缓地说:“鹿路,咱们先不谈钱。假设你已经有了足够的钱……你知道,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鹿路很快地答道:“这我知道。”
  程远青说:“鹿路,我知道你很爱你三哥。可你知道,你三哥爱你吗?”
  “这……”鹿路张口结舌。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程远青单兵深入:“两个相爱的人当中,爱还是不爱,是很明确的,你怎么好像很意外?”
  鹿路舔舔口唇说:“我想,他是爱我的。”
  程远青说:“听你口气好像没多少把握?”
  鹿路不悦道:“我有把握。”
  程远青知道触到了鹿路的痛处,遭到责难。这不是鹿路对程远青的不敬,而是她必得躲开。程远青怎能让她躲开?现在接近问题苦涩的内核了,切不可手软。程远青说:“对不起,鹿路。可能我不够了解情况,如果有冒犯,请你原谅我。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三哥是爱你的?”
  鹿路口舌焦躁,很不耐烦地说:“我敢说他是爱我的。否则,我寄回去的钱,他怎么都收下了?他还老说谢谢我……”
  “就这些?”程远青穷追不舍。
  “就这些,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你有完没完了?你?!”鹿路突然变得穷凶极恶呲牙咧嘴,面部和脖子上红红紫紫的伤痕一起沁血,简直如夜叉出更。
  褚强吓了一跳。鹿路不是非常尊重程老师吗,怎一下变得青面獠牙?看看程老师,还是人淡如菊。
  程远青情知已和鹿路,一齐走到悬崖边缘。要么人仰马翻,要么柳暗花明。不能退,必得挺进。程远青说:“鹿路,爱不是一厢情愿。就你刚才所说的那些爱情的证据,恕我直言,实在是太苍白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如果妹妹在外打工,号称有一份很体面很高收入的工作,给自己寄些钱来治病,我以为他接受下来表示感谢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估计,他从来没有用任何一种方式表示过他是爱你的,不管是文字还是口头。所以,你所说的爱,是没有证据的!,不但犯罪需要证据,爱也是需要证据的。没有证据的爱,只能是镜花水月!”
  鹿路脸色铁灰,褚强真怕她又一次昏倒。
55.黑暗过去是黎明
  褚强真想堵住程远青的嘴,替鹿路哀求程老师:别说啦!求您别说下去!就算事情真这样,也不要说破!
  褚强没敢动。程老师不时给他明确的眼色,示意他毋躁。
  鹿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负隅顽抗。她说:“就算我以前没跟三哥挑明我是爱他的,但我要是现在说了,他也会说爱我的。”
  程远青说:“好啊。为什么不说?”
  “不……敢说。”鹿路的气焰削弱了。
  “你对三哥是不是真爱你,没把握?”程远青步步为营。
  鹿路用极低的声音说:“也许吧。”
  程远青说:“要是我,我就要问清楚。爱与不爱,关系一生。不能一笔糊涂帐。”
  鹿路说:“我为什么要搞清楚?不要!我很好!”
  程远青说:“你很好吗?骗谁啊?我看你不是不清楚,而是很清楚。只不过你不敢面对这个清楚。”
  鹿路困惑地看着程远青,无助地说:“程老师,我不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程远青逼她:“你知道。”
  鹿路胆战心惊地说:“你是说——其实我三哥从来没有爱过我?”
  程远青残忍地说:“鹿路,我不能回答你。你只有自己回答。”
  鹿路歇斯底里叫起来:“这不可能!三哥是爱我的!他只是因为自己有病,才不敢对我说爱。如果他的病好了,他能确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一定会说的!”
  程远青说:“鹿路,未知数太多了。”
  鹿路说:“我三哥爱我不爱我,我还不比你知道!”语气之中,已有恼怒。
  程远青内心长叹一口气,看到过太多自欺欺人的爱情,越是到了接近核心的时候,那揭穿真相的痛楚就越来的锥心刺骨。她换个角度说:“鹿路,你说的很对,你比我更知道三哥爱不爱你。但是,我要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你更知道三哥爱不爱你!”
  鹿路的眉毛耸的飞入鬓角:“谁?”
  “三哥!”程远青说。
  “我可以问问三哥?”鹿路一点就透。
  程远青说:“对啊。两人相爱,当然可以问。”
  鹿路说:“我今天晚上会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可是,我怕……”
  程远青说:“怕什么?”
  鹿路说:“我不知道。”
  程远青说:“最可怕的是假象。”
  鹿路平静下来,她对褚强说:“我想喝水。喝很多很多水。”
  褚强看看程远青,程远青点点头,褚强就把早就晾好茶水递给鹿路。心里惊呼,我的天,一个女士,居然牛饮一般,水顺着鹿路的嘴角滚到脖子上,血红的伤痕镀了釉似的放光。鹿路的精神好了许多,对程远青说:“那我就走了。谢谢你。”她又把面孔转向褚强,说:“谢谢你的追踪和告密。”
  鹿路走了,如同她来时一般匆忙。
  褚强说:“程老师,吓死我了。我看您倒是胸有成竹。”
  程远青喝着茶说:“哪有成竹?连个笋丝都没有。我也很紧张。每一个人都那么不同。人们的经历就是人们的宝藏,也许正是这些宝藏制造了他们的苦难,除了他们自己想挖掘出来,谁也没有办法。”
  褚强说:“您估计鹿路下一步会怎样?”
  程远青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她晚上会给我打电话。”
  程远青的估计有一个小小的误差,鹿路的电话不是晚上打来的,而是半夜。
  “程老师,这么晚了,会打扰您吗?”鹿路有点迫不及待。
  “不打扰。我正在等你的电话。”程远青如实说。
  鹿路接着说:“程老师,我给我三哥打了电话。其实打电话是很容易的,可这么多年,我不敢。今晚,我要彻底整明白三哥究竟爱不爱我。我跟三哥说了很多,我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是我的亲哥哥。我爱他,我要救他。我想和结婚……”鹿路的口气渐渐急促起来,程远青也跟着紧张。虽说久经历练,且那答案也在预料之中,面临一个活生生的回答,还是充满悬疑。
  “三哥怎样回答?”程远青说。
  “我三哥说,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你的亲哥哥。他一连说了好多遍,无论我怎样解释他也不听。他说,要不是亲的,你还会这样搭救我吗?只有血才是最浓的。我说,三哥,就算你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一样救你。他说,他不信。他说自己是风烛残年的人了,对什么爱不爱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还说他的医药费快用完了,问我何时再寄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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