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剑立云沙

“这药引，就是妹妹的心头之血。妹妹，你可愿成全我？”
    妹妹，你可愿成全我？
    他温柔地唤着她，妹妹，可说出的话如利刃穿透她的胸膛。
    呵呵呵，玉心笑了起来，真可笑，不是么？她笑着，一直不停地笑着，笑到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笑到泪水不受控制地肆意涌出。前世今生，她最在意的，是亲情。为了不让亲人伤心难过，她缩在一副残缺的躯壳里，坚强的活过了二十二年。到了今世，她有了健康的身体，身边的亲人却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离她而去。而眼前，这个和她血缘最亲的男人，要杀她。
    “兰心！”祁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什么都不是，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哥哥，别在意他的话。我们不会让他得逞的。”
    玉璠淡淡地瞥了一眼祁风，站在周泽身边，不再开口。
    玉心忽然止住了泪，霍地抬头，怒视着玉璠：“冉家的人是你派人杀的？他们有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玉璠有些怔愣，不解地看着玉心：“什么冉家？”
    那样子不像是装的，玉心也是一愣，随即看向周泽。男人不疾不徐地道：“世子不知此事，是我派人去的，目的只是为了证实你的身份，不想那些属下办事不利错杀了他们。”
    “你？错杀？满口胡言！”玉心悲愤交加，怒视着周泽。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现在说这个有何意义？”
    “周泽，你会付出代价的。我在玉氏列祖列宗神灵前发誓，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神情不变：“哦，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玉心咬紧下唇，脑中一片混沌。为什么？为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她想不明白。
    周泽淡淡笑着，目光扫向众人：“今日之事，是玉氏的家务事，我们身为臣子，不便参与，是不是应该由他们兄妹自行解决？”
    “军师，你又说笑话。不便参与？不便参与你派了那么多人杀我们又算什么？”
    “长云，我跟随世子多年，自然忠于世子，为世子效犬马之劳是我的本分。如今，他们兄妹在此相会，虽是我设的计谋，也实属天意。这里是玉氏帝陵，大曦朝历代帝王的灵魂就长眠在这福宫之下的玄宫寝殿中。今日我们如此搅扰，实乃大不敬，神灵若降下责罚，也是我等当受的。不过，你我都是在尽人臣的本分，也许麒麟神尚会宽宥我们。世子与郡主在这羽山圣地皇族帝陵中对决，胜出者自然是真命天子，天下无不臣服。我说的可对？既是他玉氏的家事，你我就当袖手旁观，可好？”
    “对对对，好好好。”秦长云也笑，“军师诶，我看你成竹于胸胜券在握，好不得意啊。”
    “我们有备而来，赢得把握自然大些。”
    “你不会暗中出手帮世子吧？”
    “你我皆不能加害玉氏族人，血誓，自你我先祖立下后历经数世也不能背弃。对么，这位姑娘？”周泽看向羽瑶。
    羽瑶只是冷冷与他对视，没有开口。
    周泽又将目光转向贺兰昀：“叶先生也认可泽的话吧？”
    贺兰昀淡淡道：“只要是玉氏后人，我都不会对他出手。”
    “好。”周泽满意地笑了，又看向祁风，“那祁将军呢？”
    祁风的目光冷峻刚毅，决然不可动摇：“兰心是我的妻，我和她同生共死。”
    周泽审视着祁风，良久才道：“你要敢出手伤害圣武皇帝的子孙，报应立现。难道看到帝陵的守护使者灵兽赤狰后，还不足以令你敬畏么？你不要执迷不悟，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祁风怒：“我为何要你帮？”
    周泽神情变得凝重，缄口不语。
    “风，你在一旁观战，不可妄动。”
    “兰心，我不惧什么血誓……”
    “风，这里是玉氏帝陵，这是皇族家事。”
    祁风的目光微微一黯，不再说话，玉心却把他看穿，轻柔地道：“我是你的妻，你保护我理所当然。不过，我和这个人身体里都流着玉氏的血，我和他的恩怨，也只能我和他来了结。”
    “兰心，我怕你有顾虑，我怕你会吃亏。”
    “我没有顾虑。”玉心的眼神翠色荡漾，清澄而冷冽，“没有人可以践踏生命，不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应无辜受戮。拿人命当儿戏，为一己之私戕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哥哥，不配做玉氏后人，更不配做天下王者。”
    祁风凝视着玉心，终于放下心来，两人双手交握，深情对视。
    贺兰昀仰头望着麒麟腾云喜将祥瑞的彩绘藻井，眸光黯淡。长云瞅瞅哥哥，再瞧瞧那女人与祁风，也默不作声。周泽微眯双目，将这几人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玉心转向玉璠，缓缓说道：“玉璠，今日，你我就在先祖的陵寝中，一决生死。”
    女子的神色是那么淡然，目光是那么沉静，声音和缓，毫无起伏。但“一决生死”四个字一出，玉璠竟觉得一股寒气浸入肺腑，全身的血都为之凝固。
    他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了一丝笑容：“好，一决生死。”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了周泽，那眼神似乎是问：我肯定能赢么？
    周泽温润地笑着，自信地点了点头。玉璠立刻振奋精神，潇洒地甩开白色虎皮大裘，将青黑底金丝绣木槿团花锦袍的下摆别在腰间镶金饰玉的革带上，向着玉心一招手：“来吧。”
    玉心飞身而起越过石桥玉阶，若飞鸿展翅轻盈地落在青石铺金的台基上。祁风等人跟着飞身过来，立在阶陛上，注视着形同陌路的兄妹二人。周泽微笑后退，为他们空出场地。
    玉璠缓缓抽出腰间的星辉双剑，指向了他的妹妹。玉心手握那柄旷世奇兵精铁软剑，也对准了玉璠。他们仿佛从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是怀有深仇大恨势同水火的仇敌。
    玉心平静地注视着玉璠，等着他先出手。男人俊逸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瞪着女子，举剑就刺。这一剑，斩断了玉心对他最后的一点希冀，也斩断了维系在他们之间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血脉亲情。玉心举剑一挡，隔开了那狠绝的剑势。两人战成了一团，身形如风，剑气凌云，众人只见人影若惊鸿，难捕其形。
    一旁，祁风全神贯注地盯着决战的两人，而贺兰昀借祁风的身躯挡住周泽的视线，向秦长云悄悄地睇了一眼。秦长云立刻明白了哥哥的意思。那些围着他们的黑衣人仍保持着张弓待发的姿势，可目光都不由自主投向台基上的两人。他们是说了，不对玉氏族人出手，可谁也没说不对玉家的奴才出手不是？更何况，这些人还不定是谁的奴才呢？
    长云眸光闪了闪，贺兰昀也明白，这小子贼精，那意思是，黑衣人归我，周泽归你。正好，他现在对周泽起了极强的好奇心。周泽，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兰心，跟在他身边七年啊，相逢都没有识破他。这个周泽，如何得知？难道说，他的金兰卫中也混入了奸细？可能么？不可能么？
    这兄弟二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交换过眼神后，目光又齐齐聚集在玉心身上。
    玉心没有想到，看似荏弱的玉璠，功力竟如此了得。双剑舞动如灵蛇游走，真气贯入剑锋中，光是剑气就足可伤人。她盯着男人那张越来越惨淡的脸，心中诧异。这种气色，分明是气血两亏之兆，那他又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力贯于宝剑之上呢？
    看他的力道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快，剑气越来越劲，眼中的狠戾之色越来越重，玉心都不免心惊。玉璠浑身似有取之不竭的真力，而脸色越来越不像活人，剑势却越发凌厉，招招向着她的要害而来，剑剑欲置她于死地。那张脸，一丝秀逸都荡然无存，扭曲狰狞甚是可怖。
    忽听羽瑶大喝：“他用了聚气丹。”
    聚气丹，以瑶川毒蛇之王赤风蛇的蛇胆佐以碧丹蝎子尾、紫环蜈蚣头、云雾雪蚕蜕等毒物与鹤山火莲、羽山息心芝、琼海黑耳草等灵药炼制而成。按日少量服之，一年间便可提升练武之人数年功力，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但，这药有奇效也有奇毒，若服用不当，不仅于武功修为无益，反而会损耗用药之人的精血。尤其是若一次大量服用，内力先是于十二时辰内暴涨，使人力大如神战无不胜。可一日后，用药之人便会骨软功散如同废人且永无可治之法。玉心震惊地看着玉璠，不能相信他竟然服了这种药。他真的不知此药的危害吗？
    玉璠越战越勇，宝剑出神入化，人剑似乎合为一体，人若灵蛇剑若游龙，围绕玉心周身，将她裹挟在一道强大的气墙内难以脱身。胜券在握，军师果然说的没错，男人得意地笑着，那笑狰狞如鬼魅，令人头皮发麻。
    祁风惊怒交加，贺兰昀失了从容气度，长云手心中蓄满汗水，羽瑶脸色张皇苍白如纸，而周泽惬意地笑了。
    “咄！”玉璠忽暴喝一声，双剑合围，欲将玉心拦腰斩成两段。
    “兰心！”
    祁风乌金精钢槊一挥直取玉璠咽喉，欲阻住他强攻之势。即使麒麟神会降下雷霆之怒，为了兰心他也不惧。周泽见了，立刻拔出紫金锁魂刀来挡。
    与此同时，贺兰昀赤红蛇皮鞭悄然出手，鞭梢携着阳刚内力直抵周泽后心。而秦长云身如大鹏展翅腾空而起，众人还未看清他身形，鸳鸯连环腿已落在那些张弓待发的黑衣人前胸。立刻，筋裂骨碎，命赴黄泉。一时间，惨叫不绝，箭矢乱飞。众侍卫立刻扑了上去，福宫大殿乱战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