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鸿辞

第19章


他还有什么好要奢望的?云贵妃的龙嗣早产要他去祈福,而他九死一生换回的念儿不过是个野种而已。
  哼,野种。
  倒要看看他是谁的野种……
  来福趾高气扬地带着启芸鸿向钦兰殿走去,完全没有觉察到本该武功盖世的汝南王,此时连脚步都虚浮得可怕。
  
  “沁梅,你让人看好这里照顾好少主,我出去跟外面的人接应,尽快找到路神医。”
  “请大人放心,沁梅会照看好这边的。你快去快回,就是请不会路先生也要尽早回来。毕竟你是后藜人,比我们了解宫主的身体,要是有什么万一还有靠着你呢。”
  片刻之后,一束瑰色的烟火在宫门之外冲天而起。
  
  “折腾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是吗?”
  胡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庆南帝脚下“启禀陛下,小皇子还有一个月才到产期,胎位还没有调正。所以虽然已经折腾了几个时辰还没有下到产道。”
  “饭桶!”
  “臣万死!”胡太医擦擦额头的冷汗,“臣学医不精,怕是下虎狼之药会有伤龙子。”
  “药师呢?”
  “回陛下的话,陈药师月前丧母,请假回家服丧了。臣等众口不一实在难以确定给龙子的万全之药,不知陛下欲选哪位御医的方子。”
  “你先下去吧,朕哪位都不选。”
  “这……”
  旁边来福是看出来了,不管陛下跟汝南王起了怎样的争执,这心是始终留在那了,还不如自己开口去争取这个机会,“去去,陛下叫你下去你就下去,哪这么磨叽啊。”
  胡太医见皇上喝了口差就没有再开口,也只好就这么下去了。
  “陛下,老奴曾听你说起这汝南王在天医谷学过一段时间的药理,您看是不是要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哼!”庆南帝有险些掷了茶盏,幸好最终收住了,“摆驾钦兰殿。”
  
  还没推开佛堂的大门,庆南帝就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朕的第一个皇子就难产,看你做的好事!”
  回答他的是佛堂空荡荡的回声,仿佛这里没有活物存在过一般的死寂。只有高高在上的菩萨俯瞰着脚下芸芸众生,一脸淡然似笑非笑。
  “哑巴了?”菩萨是当年安帝按照辰妃的面容命人做的,如今庆南帝看着于那人七八分相像的面容更是气愤,“朕让你到这里来给云贵妃母子祈福,你倒是连木鱼都不会敲了?”
  咣啷——
  木鱼杵清脆的落地声在空寂的佛堂中分外清亮。
  “你还跟朕叫起板来了?”庆南帝用膝盖踢了一下跪在蒲团上的人,“有本事你把木鱼打到朕脸上来呀。不敢了?当初那个弑帝逼宫的汝南王哪去了?”
  身下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呻吟,庆南帝再低头看去时,启芸鸿已经缓缓地向一边栽去。
  “又想装死?朕告诉你,这招已经没有用了。今天朕要是看不到云贵妃母子平安你休想……”
  启浩承突然说不下去了。
  宫制的长衫从里到外七重绢锦,如今已是尽数让冷汗浸透了。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鸿,你这么了?”启浩承终于是慌了,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人的气息,“归远!你不要吓我啊,归远!朕已经害怕了,朕认输了好不好?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追究了,好不好?归远,朕错了,朕不该凶你,不该逼你。只要你好好的,朕就什么都依着你。”
  启芸鸿的睫毛轻颤,却终究没有睁开。他早已失去强撑的力气,就连喘息也像是一种劳累了。
  “念儿……他,不是野种……”
  “朕知道,他不是野种。他是暗影宫的少宫主,真没会是野种呢?”启浩承抱起他脱力的身体,竟不知他是在何时变得这么轻,“所以你要撑住,朕去叫太医来,等你好了才能再见到他不是?”
  一滴眼泪从浓密的睫毛间渗出,缓缓滑落。
  
  启浩承看见斑斑驳驳的瑰色,在雪白的长衫上一点点渲染开来。
  像是五月的夏花,绽放着,却是了无生机。
☆、滑胎险
  “来福,你去把太医院令和王择木叫来。”
  眼见着庆南帝抱着一个染血的身影出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纵是从小看他长大的来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陛下的话,王太医刚刚给叫到云贵妃那边去了,现在估计已经路上了……”
  “那就叫他回来!”
  “老奴遵旨”听庆南帝撂下这么一句话,来福也只好领旨下去了。
  他看见陛下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汝南王,难不成陛下刚刚进去的时候又对着王爷发火了?上次一个旧伤口就治了近两个月才痊愈,这一次还不知是什么场面呢?陛下也真是,火气上来不知轻重地就下手了,可知这伤下面终究是要留疤的。
  
  庆南帝把手塞进启芸鸿的掌心任凭他将自己攥得生疼,似乎现在只有这个方式才能证明着他的存在。可就连那只手都已经开始渐渐开始脱力了,启浩承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抓住他流失的生命。
  “归远,你再忍一会,就一会好不好?太医马上就来了。”
  迷蒙之中,启芸鸿的嘴动了动,启浩承附耳过去。半晌,才似乎听出他是在反复念叨着“孩子”两个字。
  庆南帝不由得心下一惊,原来他竟将那个孩子看得那么重,可自己刚才却只因自己一时气愤……
  “你放心,孩子没事。那是你的孩子,朕虽然不喜欢他但也绝对不会去伤害他的。”
  “你要撑住知不知道?你的念儿还在等着你呢。只要你撑过来就不治他冲撞朕的罪了,好不好?”
  “要是你就这么走了断影他们篡位怎么办?即便念儿是暗影宫的少主,没有父亲的照顾还是会受人欺负的知不知道?”
  半晌之后,榻上的人才终于有了反应,嘴里念叨的字变成了“不要”。
  庆南帝马上接着引导他,“不要什么?是不要看到朕还是不要念儿被人欺负。”
  “念儿他……没有…父亲……”
  庆南帝看他意识还算清晰,便又鼓励他,“既然不想让念儿他没有父亲那你就撑住,只要你挺过了这一关,朕保证之前的一切朕都不计较了好不好?”
  可那人却又费力费力地张口,“本就……没有。”
  没有父亲?那孩子与归远的五官轮廓那么肖似,怎么可能……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他已经愿意走到这一步了吗?
  
  庆南帝正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被打断。
  王太医跪在身后,“微臣参见陛下。”
  庆南帝一挥手,“繁文缛节就先免了,你先过来帮汝南王把血止住。”
  “这……”王择木抬头看了一眼床上苍白的身影,“不知王爷伤在何处?”
  这一下却是把庆南帝问住了,他只是看到启芸鸿浑身是血就赶忙都把人给抱回来了,至于是哪里受的伤他也不甚清楚。总不能是云化落水之后又有人趁乱刺伤了他吧,还是说现在在产房里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所有的理由都太过牵强,唯一能够排除的就是启芸鸿的苦肉计。他明知自己的血不易凝固,若是真划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又不及时处理,那跟自尽也没什么分别了。
  “上前请脉。”
  听了庆南帝冰冷的命令,王择木战战兢兢地上前。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虽然后来因为年事已高不常入宫问诊,可却是看着汝南王长大的。从他小时候练剑第一划伤了手臂就是自己来问诊,倾尽毕生所学才费力止住血,自己倒是已经摸索出一套独行的针法为他止血。可就连之前肩上那么深的剑伤裂开都没有在如此大量的出血,这次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听下属的御医说前些日子就一直在为他问诊抓药,如今又出了这种事……
  王择木突然就跪了下去。
  自己知道如今年事已高可还不至于犯这般的错误,可刚刚已经确认了三遍却都是一样的结果。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地步了吗?
  “什么结果?”庆南帝慢慢开口,却有着难掩的怒气。
  “微臣万死……”
  “朕问的是请脉的结果,不是你有没有罪。”
  王择木的冷汗从鬓角滑下,“是,是…滑胎……”
  只是颤颤巍巍的两个字就把庆南帝震晕在当场,他缓缓地站起来对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你,再说一遍。”
  “微臣,微臣该死。”
  “朕是让你把请脉的结果再说一遍。”
  “回,回禀陛下。王爷,王爷他这是,是…滑胎……”王择木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只是作为一个医者,他只能把自己问诊的结果再老老实实地重复一遍。
  “王择木…”
  “微,微臣在。”
  “你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朕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句,能够确定吗?”
  “回陛下,这儿躺着的要是哪位娘娘,臣便敢用性命保证。只是王爷他……”
  “那就是说八九不离十了?”
  “……是。”
  庆南帝深吸一口气,“那就去,按滑胎给他治。”
  “臣遵旨。”王择木这才算稍松了一口气。
  
  滑胎……
  “承公子,我保证要是少宫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沁梅的话此时突然像炸雷般响在庆南帝的耳畔。现在念儿没有事可朕已经后悔了,那个人默默地吃了这么大的哭自己竟一点也不知情,竟还这般地对待他。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