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一杯又一杯下肚，往日甘甜的酒在嘴里竟然泛起了苦涩。
“潦倒新停浊酒杯……”嘴巴不由得吐出一句，脑子却一片空白，没了下文。
“待会儿你按照计划行事，我去取你说的那批火器。”师父忽然小声在我耳边道，她装作醉醺醺的模样，一把搂上了我的脖子，大喊道：“公子，来，陪姑娘我喝一杯！”
不少人冲师父投来了不屑的目光，甚至还有鄙夷。
还“姑娘”？我忍着笑小声道，“回头我家宝贝谁争气生个崽子，你岂不成了奶奶？所以别自称‘姑娘’了，哈哈哈……”
“想死啊你！老娘才三十多，还没娶亲呢！”师父一把捂上我的嘴，恶狠狠地压着嗓子道，“说正事呢！咱俩一走，皇姐怎么办？总觉得她有气无力，好像哪里不对劲。”
不是不对劲，而是她中了神医爹爹秘制的慢性软骨散。如果不给她下点药，只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回凰京送死。
远远看了岚哥哥和凰远瑜最后一眼，我握着师父的那块令牌，默默地走出了客栈。
驾马来到了关外，一望无际的大漠占满了我的视线。前面等着我的，又是什么？
照着太阳照射的方向，按师父的地图来讲，她的三支军队潜藏在一个叫“雾色”的地方。在凰彩国土的西边，一个凰远瑜触及不到的地方。二十年来，师父同那三支军队一起蛰伏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地方，似乎一直没有放弃过攻入凰京的计划。
世间原本便是这样可笑，师父与凰远瑜争夺皇位，我和凰茗睿夺皇位，后人们也定会去夺皇位。仅仅只是一个皇位，下面却不晓得垫了多少白骨。
用黛都清澈见底的泉水洗去了脸上的伪装，换上一身塞外人斜襟的束身红色骑装，我跨着马改道避开沙漠，向另一座小城赶去。
驼铃声回荡在塞外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绿洲，处处都充斥着各种混杂的香料味。这个地方，我从未踏足过，只觉得处处都是想要尝试的新鲜事物。
可是胸口那块铜牌提醒了我，如今我该完成的使命。
“格拉泽多如思酿嘎啦弄砸不来多？”忽然间，一个穿着橙色长裙的异族女子驾马追上来，一把拦住我，随后指指前面的小镇，摇摇手。
她……说什么？
指指自己，我摘掉防风沙的面纱，“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愣了愣，那女子扯掉面纱，大声喊道：“不要去那座城，它被诅咒了，那里有黑沙暴，去了会死。”很不标准的关内话，来自眼前这碧眼的异域女子。
“可是我想要去雾色，不走那里就只有穿过沙漠了。在沙漠里困死，我不要。”连连摆手，我驾着马继续向前奔去。
身后忽然响起了女子惊慌失措的大叫：“不要去！你会死！你们关内人都是蠢骆驼大笨蛋！”马蹄声紧接着而来。
忽然间她一个闪入，直接驾着马挡在了我的面前。
猛地拉住缰绳，我连忙调转马头，却险些摔了下来。惊魂未定，我总算见识到了塞外女子的厉害，还真有不怕死的主儿啊！
“阿爸，垛子似待事该随的书沙再多，塞思拟该？”女子驾着马转而又向一边跑去，乐呵呵地对着一个男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我不懂的话。
男子远远看了我一眼，便驾着马飞驰而来。
勒住缰绳，他警戒地打量了我一番，“你去雾色做什么？那座城已经被毁了。”
“那边的城就是雾色，难道你不知道吗？几年前一场洋人带来的瘟疫，整座城的人都死光了。后来黑沙暴不停地去那里，整座城都是死尸……”一边说着，少女的面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连忙翻开地图，看清了之后，我掐指算了算日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认错了方向，没想到误打误撞从另一个方向来到了雾色。
只是看这情况不大妙，如果那三支军队全部死在了这里，我岂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阿爸，沙寇！”女子一声尖叫，连忙驾着马向一旁冲去，谁晓得四周忽然出现了一群骑着马的男子。
完全搞不清这里是什么状况，胳膊却被人扯住，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便挣了挣，谁晓得他抓的愈发得紧。
“这不干你的事，你走！”转而，男子喊道：“丽古，带着这个女人快跑！”
“阿爸！”又是一声喊，女子竟然落泪了。
“跑什么啊，不就几个小毛贼吗？”不耐烦地跳下了马，我嘴里一边嘟囔着，便纵身跳了过去。
正准备一拳打上一个沙寇的脸，谁晓得那人倏尔消失在了淡金色的沙子中。背后一阵杀气，我猛地转身，竟然是方才不见的沙寇。
连忙点上他的穴道，一个飞踢，我掀倒了另一个。
沙子里忽然冒出来了十几个沙寇，每个人手里都抓着铁钩，阳光下那利刃正闪着夺人心跳的光辉。难道今日，我要葬身在这漫天黄沙中？
“丽古，惹巴！”一声尖叫，一阵嘶鸣的战马声袭来。
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我连忙回头，一群穿着异域服装的女子跨着马儿奔来。定睛一看，她们竟然全是关内之人。
腰间一紧，我被那个叫惹巴的男子抱上了战马。他一路飞驰，直到我们一起进入了赶来的那些人的队伍中，他这才放慢速度。
同时，四面八方的马蹄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驼铃声。漫天轰隆而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在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格局就要开启……
时日五月初七，龙啸大军依稀撤离边境，凰彩乱军大败。同月，西北涌来数万大军，手机之师与雪山下驻扎大军会合，向凰京进发。自立太女称帝的凰茗睿连忙派兵数十万离京，终日国内人心惶惶，凰京城内百姓动荡不安。
凰京大街旁的墙角边——
“今儿吃什么？”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用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胳膊，撞了撞一旁的人。
稍年长的乞丐用袖子抹掉了挂着的鼻涕，从怀里掏出一只干巴巴且发黄的硬馒头，丢给了一旁的乞丐，“就剩下这点了。”
“那……那今儿我再去讨讨……”乞丐为难地看着馒头，又把它们递回给了年长的乞丐，“大姐，还是你吃吧。”
在战乱的年代，两个饥肠辘辘的乞丐在街头谦让，倒是惹来了不少人驻足回眸。有几个揣着善心的富家少爷纷纷送来了银两，更有几位多愁善感的少爷竟然感动得哭了出来。
两个乞丐一边谢着众人的打赏，余光却完全不在这些人的面前。
人群散去，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午后两个乞丐进了深巷中，其中一人左右瞅了瞅，见着四下无人这才推门进了一处无人的院落。另一个乞丐紧随其后，进了院子这才轻轻合上门。
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凰京地图，师父指着皇城的四个城门道：“瞧见了吗？这四个门依旧被死死守着，那些御林军的列长无一人离去。”
“你怎么看得出来？”用袖子抹掉脸上故意涂的炭黑，我坐在长凳上，侧身指着图上的几处官邸道：“今天咱们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可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那些官员的夫君经常独守空闺，所以看见个什么无聊的物什就潸然落泪。官员们都住在皇城中，如今皇城街上的人少了很多，那些个怕死的人几乎都逃出去了。而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凰茗睿的亲信，皇宫里那些所谓的‘御林军’就是最好的例子。”师父忽然笑着看向了我，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摸摸脸上，我白了她一眼。
师父坐在我对面，双臂搭在桌面上，这才道：“你迟迟不肯亲自带兵，是怕伤了你母皇的心？”
“胡说什么，我恨不得凰茗睿立刻死……”话说到一半，她故意斜眼看向我，摆出一副置疑的模样，我不禁住了口。
是，我总还是对那个不曾爱过自己的母亲存有一丝幻想，我不希望她看到我们姐妹相残，也不希望让她看到凰茗睿有半点伤。
这个所谓的“家”，我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外人。
“如今三国大乱，凰茗睿随时可能引狼入室，让凤飞霖有机可乘。还想抱住凰彩的话，你就要舍弃你所谓的‘母亲’。你晓得你为什么到今天还一事无成吗？想要登上高位，必要抛下所有的顾虑，忘掉亲情、友情还有那些愚蠢的狗屁爱情。得到了天下，自然什么都是你的……”
“可是你宁愿选择四处流浪，也不肯抛下那些情谊！”不禁苦笑了出来，我静静地道。
第77章 直捣黄龙
她自己也做不到，便没有立场来同我说教。
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这场仗看来要打得好久呢……
清晨，收拾好行囊，我将信封塞在师父的身下，随后踏出了房门。
花了足足五日的时间，我快马加鞭赶到了离凰京几百里远的军营。匆然冲入营中，没来得及与几位将军打招呼，便直接进了大账。
原本在营中商量战术的几位封天骑、封地骑、封义骑的将军纷纷起身，连带着刚刚与大军会合的苏副将和冯副将，众人一同向我行礼。
撩开挡在眼前凌乱的发丝，我上前一步道：“凰京内大致情况我已然打探清楚，思索再三，我想要亲自领兵在十日后攻入凰京，如何？”
“殿下，为何如此匆忙？”冯副将不禁问道。
惹巴皱着眉道：“如今大军虽多，但每日耗得粮草也不少。三个骑的士兵二十年不曾出战，况且其中重新整编的封义骑中都是士兵们的孩儿，她们从未打过仗……”
“将军，您的意思是说，待久了怕军心不稳，所以想要速战速决，对吗？”苏副将忽然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愧是三个骑中唯一的一个男子将领，他竟然道出了我心中所想。
深夜中，脑海中的各种思绪折腾得我再也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