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喂！这里就你懂事，成了吧？音儿，你为了一个林雪墨还想害多少人。让杜锦瑟把糕点吃了，我这就走，决不打扰到你的雪墨。”岚哥哥将桌子一拍，瞪向了我。
看看两颊都凹下去的锦瑟，我恍然明白了岚哥哥的意思。这些天我竟然一心顾着雪墨，却忘了照顾锦瑟。
捏起一块糕点，我正准备亲自喂给锦瑟，谁晓得他连忙将头扭到了一旁。
原本苍白的脸竟然瞬时泛起了红晕，锦瑟低下头轻声道，“别闹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非要人喂着。”
“是啊，杜家的少爷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恼人的锦主子了。”顺着他的话，我还是将糕点塞进了他的嘴巴，“你去睡会儿，这里我看着就好。”
岚哥哥扯扯锦瑟的袖子，锦瑟这才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门外。
门被再次合上，屋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我趴在桌旁一个人静静地望着雪墨，心里却塞满了几万个对他们的对不起。因为要避风头，岚哥哥和桃歌都住进了林府。我日日夜夜守着雪墨，锦瑟也陪着一起照看。这么多日，除了岚哥哥偶尔来几次，我几乎从未见过其他人。
一直没有机会见桃歌，我只害怕他多想。那天喝了那么多酒，他不是在放纵，而是刻意想要寻死。只是最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或许……是那个孩子。
眼皮渐渐沉重，几夜没合眼的我怕是撑不住了。
合上双眼，我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可是脑袋依旧一阵晕眩。
“想睡的话，就睡吧。”
什么声音？
“不要硬撑下去了，我不想你出事。”
是谁在说话？
“我不气了，一点也不怨你了。他们都待你极好，也都待我极好。”
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连睁开眼的力气都使不上？
“我想通了，就由你们去吧。无论怎样，只要你喜欢就好。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就够了，离秋。”
努力去挣脱无形的束缚，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了？
…………
一丝丝细微的光亮从我眼中投入，我猛然张开了眼睛。
自己正躺在一间厢房里，看来是自己睡过头所以下人才把自己搬来的。也不知当时有多狼狈，总之我的形象全毁了。
总感觉睡了很久似的，一坐起来全身都是酸痛。转过头来，雪墨竟坐在床边。再瞅几眼，锦瑟和岚哥哥也都在这里。
门被推开，桃歌端着一碟子蜜饯走了进来，看见我不禁一笑，“醒了就好，先吃着垫垫肚子，我去让人把粥送来。”
“别走，不要走！”我连忙跳下床，光着脚便冲到了桃歌的面前。
用身子死死地挡住门，我这才缓了口气，“不必你忙那么多，先坐下歇歇，孩子要紧。”
微怔了片刻，桃歌尴尬地冲着雪墨笑了笑，走过去搁下盘子便坐了下来。
见他坐下，我这也才跳回了床边，将脚踩在鞋子上。
没有眼花，眼前坐着的的确是雪墨。他头上还缠着白布，不过面色看起来很好，看来已无大碍。可我又是怎么了，怎么会躺在这里？
“小花猫，你昏过去整整两天，可算醒了。刚才雪墨忽然醒了，也真是凑巧。你们都没事就好，”锦瑟连忙起身，“我去端粥过来，你们聊吧。”
锦瑟刚一踏出门，桃歌瞅了我一眼便跟了出去。
心头一沉，我不自觉地看向岚哥哥。他没有看我，反倒瞪了雪墨一眼，随后也出了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抓过雪墨的手，对上他的眸子，他的面容竟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醒来就好，我带你去买冰糖葫芦和山楂糕吧。”努力忍着即将涌下的泪，我扯起一个微笑。
没有言语，雪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微微抽动，也不知是想要说什么。缓了片刻，他猛地将我拥入怀中，“我晓得，即使你有了别人，你还待我一如既往地好。我不该怨你那么多，离秋，对不起。”
这……他……他说什么？
“离秋，这些日子他们碍于你，个个都待我极好。他们本不用这样委屈，可每个人都是为了不让你揪心。也许是我想错了，大家对你的心思都是一样的。离秋，这辈子我不会再任性了，不会再……”
“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们都没有错，错只在我不能将感情理清。如今将错就错，大家既然成了一家人，也自然没了谁对谁错。雪墨，你的伤还没好，先歇息吧。”站起身子，我将他放平在床上，这才向门外走去。
出了这门，外面的阳光甚为刺眼。
眯起眼睛，我却看见了三张阴暗的脸。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果真如此。
如今雪墨恢复如初，他们三个和雪墨一人的尴尬自然显露。夹在他们之间，我似乎也有些无所适从。眼前最要紧的便是离开凤清，不然大牢有我蹲的。
“秦离秋，我不打算再回那个国家了。你带着他们去凰彩，我一个人跟着爹爹过日子。孩子出世的话，我会写信告诉你。自然，如果你想要替她取名字，我也乐意。”桃歌抚着隆起的小腹，淡然地道。
锦瑟冲我轻轻点头，叹了口气，我从怀里摸索出来一张银票，“这个是我想着傍身用的，我们离开的日子里你们还是不要种地了。这五百两银子若是只置办普通的家用，那是足够用好一阵子。桃歌，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银子你留着。”桃歌推开我的手，微微一笑便匆匆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双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一步。盯着手里的银票，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叹了口气，我快步向前走去。也许因为睡得太久，腿脚竟然有些不利索，我险些因地上的青苔滑倒。
追到了门口，桃歌已然出了府门。我左右瞅了瞅，见没有巡街的衙役，便连忙跳出了门槛。大半个月没出来，外面倒没变多少。
小跑了一段路，我终于挡在了桃歌的面前。
微微喘息着，我咧开一个笑容，“孩子她爹，你也不想孩子出生，连个接生的人都请不起吧！”
桃歌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连忙将脸侧到了一旁，“小点声，当心别人听着。秦离秋，这孩子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好，如今这样勉强自己接受，又算是什么？在他们面前，我不好说出来，可是……”
“是你想太多了，这孩子是我的，只是我的，仅此而已。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照顾你，天经地义。”一边说着，我一边把银票强行塞进了他的怀里，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没个正经的！”白了我一眼，桃歌将头埋得更低了。
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我小声在他耳边道：“我要是正经了，那岂不就是不正经了吗？等这阵风头过去，我们就可以继续过太平日子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逼近，紧接便是马嘶鸣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正有大队的官兵向这边赶来。
“桃子，你先回家，快走啊！”连忙松开他，我退到了一边。
惊慌失措地看向正在赶来的官兵，他犹豫了片刻，抚上自己的小腹，“你当心！”
官兵逼近，桃歌连忙躲进了巷子。
没等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然围了一圈握着长剑的官兵。一个骑着马的女人慢悠悠地驶来这里，她看了我一眼，便挥手道：“把这叛贼缉拿，上重拷！”
或许我也应该晓得，那个男人被林员外休掉便会立即去报官。府里藏着通缉犯，他又因为我和雪墨而被逐出府，他怎会善罢甘休。
“愣着干什么，傻丫头，快跑啊！”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连忙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紫衣女子从官兵外围掠过，扬起漫天的石灰粉便揪着我向外跃去。我紧闭上双眼，随着她向前奔去。
周围无数慌乱的声音充斥在我耳畔，再次睁开眼时，我们已然进了深巷中。官兵顺着大街追了过去，那骑马的女子也只顾着向前赶却忽略了两侧。
紫衣女子拽着我继续向巷子深处奔去，直到穿过了三四条街，我们这才在一条旧巷子的深处停了下来。
几个月没用轻功，我已然累得气喘吁吁。一只手撑着墙壁，我抚着胸口咽了口唾沫，这才侧过脸问道，“师父，什么……什么阴风把你吹来了？”
师父摘掉面纱，走过来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吃痛地捂上头，我正准备大声抱怨，谁晓得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了我面前，“你的好母皇给你的，看看吧。”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信，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师父，你来这里是专门为了送信给我？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凰远瑜的话了？”
“少废话，快看信，我的好皇姐可等不及了。”她闷哼一声，蹲了下来。
撕开信封，我抖开了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丫头，你走了的这几个月，我日子过得无聊了不少。没有人跟我抬杠，没有人出言顶撞我，我竟然一下子不适应了起来。我晓得，与其文绉绉地跟你拽些无用的字，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跟你讲。丫头，你总觉得我不护着你，其实我最在意的就是你。你走了那么多年，忽然回来却总是顶撞我。从小到大，我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挡不住。见着你，我虽然觉得讨厌，但一旦你离开，我便会觉得不舍。死丫头，你不在的日子，秋思每天都在念着你，甚至比你回来之前还要忧愁。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惹得我们都这么挂记。我是个不听话的病患，自己所剩下的时日，心里也有数了。在我走之前，只希望还能见着你一面，听你喊我一声母皇，其他的我都不强求了。如果你愿意回来陪秋思，当然再好不过。话太多你会嫌烦，所以信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