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茗音，我等你。
揉揉眼睛，我连忙把信交给了师父。
这……这算是什么意思？
第85章 不孝之女
疾风呼啸而过，擦过我的唇角留下丝丝凉意。山林间的鸟鸣不断，衬着我胯下的马蹄声，明明十分悦耳我却无暇聆听。
凰远瑜说自己撑不了多久，按师父送信来这里的时间算，假若我拖几天再去见她，或许真的会来不及。当日替她诊脉，我早就叮嘱过要她不要操劳。谁晓得她依旧通宵批奏折，落得病情加重。
真希望白华在身边，这样他就可以去寒云山请神医爹爹替我治凰远瑜了。哪怕神医爹爹不愿下山，染如或是染意似乎都可以。他们任何一个都比我要强得多，想来我真是没用！
日以继夜地快马加鞭，我同师父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皇宫里。
来不及梳洗更衣，我下了马便一路小跑，绕过这曾经熟悉的路，来到了凰远瑜的寝宫附近。远远便可看见赵贵君和竹君正徐步向她书房走去，我止了脚步为难地看着师父，不愿意再前行。
师父掏出手帕擦掉了我脸上的泥渍，不禁笑了出来，“你看你，一心急着回来，就知道你有多在意她。别管那些男人，你进去的话她会比见着任何人都高兴。”
吐出一口气，我按捺着自己的心情向书房大步走去。
来到书房门前，我略有迟疑。两旁的侍卫见着我便纷纷行礼，弄得我也进退两不是。汪水绿端着一杯茶一旁走来，见着我在这里，她喜出望外地快步走来，俯身便向我行礼。没等我开口，她推开门便笑着道，“陛下，太女殿下回来了。”
跨进房间，见凰远瑜穿着睡时的单衣，我不禁皱起了眉。碍于屋里还有赵贵君和竹君，我单腿跪下，俯首道：“参见母皇，见过赵贵君、竹君。”
“太女有礼，不敢当。”两个男子皆是向我回礼。
“陛下还是多加歇息为妙，如今殿下归来探望，臣伺就不打扰您们母女团聚了。臣伺告退。”赵贵君和竹君一起行礼，随后一同出了屋子。
凰远瑜的面色惨白，但她脸上的笑意依旧如往常一般傲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狂的，这样狂了一辈子，总觉得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见两位主子出去，汪水绿笑吟吟地看看她和我，转而跟着走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气氛倒是显得有些尴尬。看她的模样，尽管身体虚弱，但也不至于病危。心里有些气她，可自己也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喜悦。
“如果你只是闲来无事就让师父逗弄我，那……”
“你皇姨和我斗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甘愿帮我跑腿捉弄你呢？上个月我昏倒在了御花园里，大病一场，已觉时日无多。醒来之后便写了一封信，想要她帮我带给你。原本远瑾不愿意，秋思亲自去求她，她这才肯走这一趟。我晓得，普天之下只有她送信给你，你才会看，才会信我所写的。茗音，我闷在屋里已然大半个月了，你能扶我出去走走吗？”轻咳了两声，她挤出一个微笑，满心期待地看着我。
紧咬着下唇，我大脑一阵空白。
似乎见我没有动静，她的笑容渐渐褪去，眉头不由得皱在了一起。
走到一旁的屏风边，取下几件衣服和一件斗篷，我连忙走过来将衣服套在了她的身上。凰远瑜怔怔，茫然地张开双手，任凭我替她更衣。
穿好所有的衣服，我将胳膊上的斗篷给她披在了身上，这才挽上她的胳膊，“天这么凉，只出去一会儿就必须回来，行吗？不然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丫头，你什么时候这么烦人了？”她连连摆手，先我一步向前走去。
才觉得她气焰下来，谁晓得她又要比我还横了。跟她置气我犯不着，毕竟这个时候她身子都成了这样，若我再说些刺激她的话，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扶着她静静走在御花园的大湖边，沿岸的柳树渐渐失了青色，更有甚者已然掉了一地的叶子。踩着湖堤小路上的枯叶，也不知是不是应景伤情，我鼻尖竟然有些发酸。
汪水绿在我们一旁伺候着，走了大半个时辰，她连忙冲我眨眼睛，我这才意识到便停了脚步。
“停下来看看风景，走得太多对身子也不好。”我淡淡地笑着，背在身后的手冲汪水绿打了个示意。
凰远瑜点点头，深深吐出一口气，“从小看到大，怎么着湖就是一个湖，看来看去没什么新意。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湖比以往要好看得多。”
一旁的伺人在汪水绿的差使下搬来了椅子和桌子，随后匆匆退下。汪水绿倒了两杯热茶，笑呵呵地弓着腰道：“主子，您先歇歇吧，和殿下喝些热茶暖暖。”
凰远瑜转身坐下来，端起茶嗅了嗅，笑着道：“这个是你家乡的毛尖，错不了。水绿，你跟着朕几十年了，朕看来也该放你回乡去逍遥些日子……”
“伺候主子是水绿的福分，主子慢用，水绿带着伺人们先退到后面了。”堆起一脸的笑，似乎汪水绿只想要凰远瑜安心。
见周围的人特意退到远处，我明白了汪水绿的用意。
凰远瑜大半辈子都为了皇位而处处谨慎办事，多疑的性子也就这样养成了。她憎恶身边有内鬼，所以汪水绿只管让凰远瑜宽心，尽力地去帮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自幼就跟着凰远瑜，汪水绿熟知凰远瑜的心思想法及喜好，凰远瑜也将汪水绿视为自己的亲生姐妹。她们两个虽是主仆，却也是知己。
说到知己，何时我才能寻到这样一个知己呢？
浅尝了一口茶水，却发现这茶一点也不烫嘴，反倒不温不热正合适。不由得侧脸看向远处的汪水绿，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
凰远瑜有那么多的女儿，可到头来最关心她的却只是一个伺人。帝王的可悲，又有谁会晓得。我自打当初进了凤清的皇宫之后就知道，在这个黄金下埋白骨的地方，什么情谊都只是谋划权力的工具。无论在哪个国家，皇宫都是最可怕的地方。
“我的夫君就要临盆了，如果你没有事，我可不可以先回去陪着……”
她打断了我的话，抓上我的手便道：“听闻凤飞霖又下榜去通缉你，以你的性子，似乎应该打算回凰彩。叫你回来，我只想问最后一句。茗音，这个皇位，你想要吗？”
“不。”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也在吃惊自己竟会如此斩钉截铁。
凰远瑜没有松开我，只是盯着我不肯将目光偏移，“你害怕这个皇位了？”
轻轻点头，我没有丝毫犹豫便答道，“是，我害怕。”
“你有胆子带着千军万马去平乱，却没胆子守着一个江山？要知道，当了皇帝你便是凰主眷顾之人。普天之下，唯你为尊。你所憎恨的人，只要你言语一句，第二日那人便会死无全尸。伺人们处处细心照料，你……”
“我没兴趣。当年我出了村子便被抓进了凤清的军队，从凑数的小兵爬上那个丞相的位子，我已经看透了所谓的朝堂。”一口否决她，我依旧没有犹豫。
如今看来，她倒是和十三及凤飞霜站成了一排。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希望我接皇位，这个烫手山芋，我巴不得一脚踢飞。想起后宫争宠的老戏码我就一身恶寒，如果雪墨他们也像父后同梅贵君那样斗，叫我夹在中间情何以堪。这个皇位，害人不浅。
她的笑容瞬间褪去，紧皱着眉道：“如今老大、老二、老三都心浮气躁，老六碌碌无为，老七年纪尚小不知谋略之事，老八老九更不必说了，身子都没长开。我只怕自己突然走了，后继无人。”
“只说明我害死了你心爱的老五，你变着法来折磨我。”
狠狠拍上了桌子，她似乎动了怒，“胡闹，那个逆女，不提也罢。是，我是心痛，是心痛她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枉我从小视她为珍宝，没想到她竟然为了皇位要杀我。丫头，虽然你时常顶撞我，但在最后关头你不也护了我吗？”
“哦。”平淡地点点头，“我是为了凰彩，不是你。”
颤抖地扯开那只手，凰远瑜合上眼不再言语。
我早就说过，我跟她说话不超过几句就会吵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戏弄，有时候我也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谈话，可就是把持不下来。
“那么为什么你不可以为了凰彩，留下来继续做太女？咳咳……咳咳咳咳咳……”忽然间，她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气不顺，可没想到咳了半晌她都没停下。我连忙起身去抚平她的胸口，却不想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死死地盯着我，她歇斯底里地从嘴里挤出些字，“答应我，留下来！咳咳咳咳……丫头，咳咳咳……”
“汪水绿，传太医！”我大喊一声，连忙端起茶递到了她的唇边。“你先喝茶缓一缓，其他的我们再说。”
“不！答应……咳咳咳咳咳……答应我！”一把将茶水打翻在地，清脆的一声响简直快要让我崩溃。
答应她？我答应她什么啊？
就在我手足无措时，太医一路跑来了这里。汪水绿连忙替她顺着气，随后端起我那杯茶喂给了凰远瑜。太医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丸药便塞进了凰远瑜的嘴中。
见凰远瑜渐渐恢复平静，我这才松了口气。
“水绿，这个不孝女，你替朕把她赶走！她……她想气死朕，没出息的家伙！”喘着粗气，凰远瑜狠狠砸了一下桌面。
挤个眼睛，我装作无辜地摊开双手晃了晃，“那我就真走了，后会有期。”
转过身去，我刚抬起沉重的脚步，谁晓得身后汪水绿一把将我拽了回来。我茫然地转过头，只见汪水绿立刻跪倒在地，抱着我的大腿就痛哭了起来。
“殿下，就遂了主子的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