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酒足饭饱之后，已然临近黄昏。因为是初冬，所以天色暗得要比寻常快。一路上买了不少的首饰、小吃还有些其他的玩意，还有整整一垛我们最喜欢的冰糖葫芦。扛着那一垛冰糖葫芦，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我一直认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就是卖冰糖葫芦的人，因为她可以想吃多少冰糖葫芦就有多少，还不用付钱。
“离秋，在想什么？”雪墨轻轻扯了扯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不禁一笑，我拔下一串包裹着厚厚琥珀色糖衣的红果，往嘴里一塞，“又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咱们俩用刀分红果。”
雪墨原本只是笑着，忽然瞅见我扛着的垛子，又是一愣。
“怎么了？”我不自然地拿开垛子，瞬间石化。
“离秋，那……一共十几串，你都吃完了？”他指着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光顾着走路聊天，我想着糖葫芦还多，所以就撒开欢地吃，也没在意。可怎么会这样？那十几串被我一个人吃了，雪墨吃什么？不不不，我应该考虑另一个问题。吃了那么多山楂，我……不会闹肚子吧？
手上那串被我吃得也剩下了最后一颗山楂，我尴尬地把它递给了雪墨，谁知雪墨又推还给了我。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我随手搁下垛子，牵着他向一旁的小巷里奔去。
绕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见四下无人，我这才将唇贴在雪墨的耳旁轻声道：“我们今天过多退让只会浪费时间，不如把它分了吧？”
“不必了，还是你吃吧。”雪墨不在意地道。
“不，我就要跟你分。”将那最后一颗山楂咬在双齿间，我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雪墨的双颊泛起了红晕，他难为情地侧过了头，但似乎见我垫脚尖很辛苦，这才勉为其难地缓缓看向我。他微微俯身，用唇含住了露在外面的半颗山楂。
接触到那柔软的冰凉，我全身都为之一颤，只是觉得他的气息有些陌生。
喘着粗气，我面红耳赤地靠着墙根坐下，不觉得傻笑了起来。
雪墨也坐了下来，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渍，微微向我投射来了目光。夕阳下，他的面庞依旧那样美，只是总觉得跟以前有些不同。
只是每当夕阳过后，都似乎是无尽的黑暗。
又过了半个多月，打点好了桃歌的后事，我将政务暂时托给心腹大臣们，便对外称病，实则偷偷出宫，只身潜入了龙啸境内。很多话我必须亲自跟十三说，免得他再这样误会下去。
怀里还揣着那只装着阴环的锦盒，我满心忐忑地走在龙京大街上，已然恍如隔世。心里一个念头一直在叫嚣，那双腿不由自主地绕过去皇宫的路，向一间药铺走去。顺着记忆中的路，我空空绕着几条街走了一圈都没再发现那个棺材铺。不知是自己走错了路，还是玄机堂总舵入口搬到了另一个地方。只是心里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说不出的古怪。
快步走在小巷中，我时不时地偷偷回头望一望，却只是透过长长的巷道望见外面繁华的街市，其他一概如常。
总觉得周围有眼睛在盯着我，而且似乎不怀好意。
沉住气，我放慢了步子，故作无事地一路前行，来到拐角处我便闪身避开，贴到了另一侧的墙面，只等着跟踪我的人出现。
过了半晌，那里却依旧静悄悄的，压根没一个人过来。
不由得皱起眉头，我又瞅瞅四周，也不知究竟哪里不对劲，只好作罢。绕出巷子，只闻一声衣料的摩擦，我连忙回头看去。匆匆闪过墙角的粗布衣料，立刻让我警觉了起来。
踌躇地踱步在宫门前，看着那么些禁军，我也不知该怎么进去。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这样一拖下去，岂不……
“啧啧，果然人来了，人家猜得还真准。”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不晓得从哪里飘出，我茫然地四处张望，都没有发现那个家伙在哪里。
只见眼前的那些禁军纷纷跪倒向立于宫门前的红衣男子行礼，我这才反应过来池中月的存在。紧一紧包袱，我上前一步，“看来池国师的架子还挺大的。”
微微侧脸笑了笑，他的一个回眸足以让人倾倒。
被他的一笑乱了思绪，我不禁浮想联翩。试问这样一个极美的男子终日伴在十三身边，十三会不会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愫呢？以池中月的容貌，似乎男子倾慕于他也不为过……话说，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做什么来着？
“就这么愣住了？”又是一声笑，池中月扭着身子来到我身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人家亲自出来恭迎您老人家，赏脸快些进去吧。”
“你肯屈尊，自然我会卖面子的。十三知道我会来？”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那锦盒，我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问道。
又是一笑，池中月没有言语，几个快步便走到了我前面。
进了龙啸皇宫，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初在这里的见识到的所谓“后宫女子”。那什么妃对我咬牙切齿的模样，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好好的一个男子越矩娶一堆女子，也不知龙啸人究竟是有多古怪。
来到以前住过的院子，池中月只是吩咐了伺人几句便匆匆离去，独独丢下了我一人在这里。我搁下包袱只是稍稍喝了一口这茶，便觉得周围又诡异了起来。
那些伺人争相在往屋里瞅，而且看她们穿的宫装的款式不同，八成是来自各个宫的。屋里除了我没别人，难道她们挤在外面就是为了看我？
想到这里，我放下杯子，转身随手抓起桌上一本书，便坐在了窗边假装看书。外面的议论声虽然小，但因为我离得近加上听觉灵敏，倒也听了个清楚。
“上次就是她打伤了临主子那里的所有宫女。”
“国师大人一向不同女子接触甚至是不屑同女子言谈，可他方才竟然亲自将这人迎了进来。她估计有来头，回去告诉临主子，只会惹得主子恼怒。”
“嘘，小点声。”
“如果这姑娘做了未来宫里的主子，那临妃恐怕要虎落平阳了。”
“大胆！本宫也是你们能菲薄的？”一声怒喝，连带着窗外的人，就是我这窗里的人也出了一身冷汗。
早就说过这个龙啸的皇宫我吃不消，该死的一群女人，天天都要往我身上撞。
搁下那本三字经，我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目光一斜，我笑着向那可能即将被推开的门看去。
第90章 出门在外
门被人推开，上次那个恶婆娘果然走了进来。只是这次见她却是和颜悦色，而且头上的发簪多了不少，似乎为了见我特意打扮得隆重了些。
难以想象，这个正一脸微笑向我走来的女人，正是方才在门外大吼的人。
又是一阵寒意，我紧了紧衣襟，站起了身子。
“姑娘无须多礼，坐下吧。”她走到我面前站住了脚步。
揉揉酸痛的腰，我伸展了下胳膊，打了个哈欠，“谁跟你多礼，我坐得太久，浑身都不舒服，站起来活动一下。”
瞬间，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见她嘴角微微抽动，我心里已然乐开了花。桃歌走了之后，我似乎再也没这样开心过了。
勉强地继续撑着笑容，临妃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打量着这屋子，“不知姑娘日常起居缺些什么，本宫好差人去为姑娘打点。”
“最近我手头有点紧，想去赌坊大捞一笔，还想顺带着去青楼包几个小爷当男宠，你随便打发我几千两银子就行了。”低头抠着指甲，我正眼都没瞧她一下。
不晓得是不是幻觉，我似乎听见了“耗子”磨牙的声音。
她努力克制着，舒展开眉头，柔声道：“姑娘既然缺银子，那过些日子本宫帮姑娘筹一些，再派人送过来。今日本宫还是不打扰姑娘歇息了，姑娘不必相送。”说完，她笑着站起了身子。
挥了挥手，我装作不耐烦地坐在了桌旁，灌了口茶，“我也懒得送你。”
她怔了怔，回头瞪了我一眼，随后怫然拂袖而去，狠狠摔上了门。
又灌了一口茶，我已然禁不住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池中云没有再过来，十三也没出现，倒是各路的嫔妃轮番来见我。又送首饰又送绸缎，临妃更是亲自将五千两的银票送到了我手里。
很久都没过这样悠闲的生活了，虽然每天要应付这么多女人很麻烦，但我也乐得自在。其实想来这些女人也都是可怜人，在后宫中自身难保便要不断地拉拢人心，勾心斗角，有的人甚至临死都没见过十三一面。她们如今争相讨好我，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雪后的清晨，我披上斗篷一个人出了院子。天蒙蒙亮，虽然路上偶尔有些匆匆而过的宫人，但也都不打紧。踩着厚厚的积雪，我肆意享受着这静谧的一刻。只有龙啸，才会有这样大的雪。可那些喜热的凤凰花，竟然会在寒冷的北方，没日没夜地盛开着。
冰雪夹杂着那花香味，冷香阵阵萦绕在我的鼻端。隔着已然结了冰的湖面，只见对岸被冰霜束着的垂柳下，正站着一个红衣男子。
连忙调转了方向，我向御花园外走去。
与其去迷恋一个那样完美的男子自取其辱，倒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欠下的情债已然够多了，何必还要去惹那样一个尤物。再者，自己只是凡妇俗女，他一心求得的是一个比他还要完美的女子，他怎会将我看入眼。
他就像一只凤凰花化为的妖精，摄人魂魄勾人心弦，却让人得不偿失。一旦迷恋上他，后果不堪设想。他可以让北方寒冷的雪地中开着凤凰花，不是已然证明了他不是凡人了吗？
在一片失神中，我恍惚地回过神，却已然不晓得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周围的宫殿稍显破败，且十分冷清。绕着那大园子走了很久，见小路错综复杂，绕来绕去绕得自己也忘了如今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