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谁家江山

如此优秀的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总皱着眉头，他究竟在愁什么？
傍晚安排下了住处，用过晚饭后他便匆匆就寝。见他那么累，我只好回到自己房间梳洗了一番，这才歇下。
我的心早就凉了。白华的手下如果看见我上山，也许早早就通知了他，他也不会让我一个人独处。如今我本人已然住进了青云山庄，可他却迟迟没有现身。我晓得，他不会在山上，这一趟我算是白来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身更衣。寻到院子的小灶特地准备了些龙啸风味的早膳，随后亲自捧着食盘来到了十三的门前。
挤出一个微笑，我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只是敲了一下，那门便被人拉开。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看来早就醒来了。我不禁侧脸向里看去，桌子上还堆着些奏折，便明白了缘由。他的勤奋，除了凰远瑜之外，无人能敌。他们让我这只懒虫，究竟何地自容啊！
毫不客气地便踏进了门，我把早膳搁在了桌上，笑眯眯地收起食盘，“这些都是白华以前喜欢吃的，他也是龙啸人，这些东西应该也合你胃口吧？”
十三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这早膳，只见那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他坐在桌边，用勺子轻轻舀了些伍仁粥，放进了嘴中。搁下勺子，他抬头看向了我，“你每天都替他煮粥？”
怔了怔，我将食盘放在了桌上，“怎么可能，他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昼夜不分地藏在各个角落，连进屋都习惯走窗户或者屋顶。天天给他煮粥，也是种奢望吧。昨天是我在开玩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了。你先忙公事，待会儿大会开始，我再寻你过去。”
只不过是煮粥来讨好你，你还想那么多？早知道给里面下一斤砒霜，这样我也能落得耳根清净。
拿起勺子，他重新舀了些粥，放进嘴中细细品了起来。
“能得到凰彩女帝亲自为我做的粥，就算味道不怎么，我也……”
“十三，觉得难喝就别勉强自己了呗。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把这里当你的皇宫，我不是来伺候你的。”随手把另一碗拍在桌上，我转身便破门而出。
山林里大清早处处都是鸟叫声，我一个人漫步在山庄里，只觉得浑身畅快。忙里偷闲一番倒也不赖，谁晓得这次下山之后，我再一次可以出宫游玩是在多久之后。
跟着人们进了会场，我挑了处拐角坐下，恰好能将整个会场一览无余。左右两边也不知是什么门派，我不大好去跟别人搭讪，只好封住嘴巴忍着寂寞。
细琐的布料摩擦声乍现，我连忙侧脸看去，一片衣角恰好再次擦过墙侧。同样的一个人，就这样死死地跟着我一路从龙京来到了青云山。
白华跟踪人时从不会显露行踪，想必那人不会是他。况且这人看似没练过什么轻功，也不像擅长跟踪的暗卫。
过了半个时辰，会场的人陆陆续续坐满了。我面前矮桌上的糕点早就被我吃得精光，轻啖一口热茶，我满意地向前望去。
台上走出来的人压根不是白华，而是一个中年男子。隔得太远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反正我也不大在意，只顾着自己用指尖沾着茶水在桌上画圈圈玩。
“还真是不留情面，亏我方才帮你寻见了一个宝物。”十三的声音从我头顶扬起，我装作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自娱自乐。
他坐在了我身边，将脸凑到我脸侧，“方才见流火教的上颜青染竟带着一件稀罕物，你若是喜欢，我帮你拿到手。”
“女子不夺人所好，你不要枉做小人。”直勾勾地盯着桌面，我道。“况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还以为你喜欢那把‘九霄环佩’，看来是我自讨没趣……”
“那把琴在上颜青染那里？我还以为它早就……”我猛地抬起头，见他笑得那么奸诈，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走入了他设下的圈套。
十三端起我方才用过的茶杯，毫不介意地饮了一口热茶，“我送你的琴，你肯定拿着它转送给别人。既然你早晚都会辜负我的心意，不如为我做一件事？”
我早就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况且是他这只大狐狸！
那把琴我一直想要送给雪墨，可是凤飞霖抄相府的时候，不晓得丢去了何处。如今可以再见到那把琴，即使坐在这里我也有些忐忑兴奋。
“听闻青云山的日落是一绝，今天傍晚散会后，你能陪我去山顶吗？”此时的他，那平静的态度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随你，只要你把琴给我。”继续将头埋下来画圈圈，面上随是不在意，其实我心里只怕他一个不答应，让我和九霄环佩失之交臂。
只是笑了笑，他望向了会场的另一侧，似乎很是胸有成竹。
捏着杯子一饮而尽，我向后仰着，靠上了墙壁。惬意地合上眼睛，我伸了个懒腰便不再言语。晨间的阳光静静洒在身上，浑身自然畅快，暖意融融。
周围显得愈发嘈杂，似乎台上已然开始比武了。各处的叫好声此起彼伏，也不知如今台上是个什么状况。反正白华不在这里，看那些打斗也没什么意思。
睡了个回笼觉，再次睁开眼时，似乎已经快到正午了。台上依旧有人打斗，四处的叫好声从未断绝。看似一如往常，可眼前的座位却空空如也。
瞅了瞅前面，会场里压根没他的影子，也不知他又去了哪里。
正当我打算起身时，一只大手按上我的肩，惊得我立刻向左边看去。
“青染公子，我妻主方才可能又旧病复发，昏厥了过去，请见谅。”十三哽咽着，上前一步竟将头埋进了我的颈窝。
……我……我看见了什么？
那蓝衣公子看向了我，转而扯扯十三的衣角，红着眼睛道：“玉兄，她若真想听我弹琴，青染弹就是了。她……你的妻主喜欢听哪首曲子？”
妻主？妻主？谁敢娶他这种男人？
正当我想要开口，谁晓得十三一把挡在我身前，哑着嗓子道：“她最喜欢听《月落乌》，有劳公子了。”
青染叹了口气，便抱着一张琴坐了下来。一瞅上那琴，我立刻明白了十三的意思，不再过多言语。
正当他的指尖触上那琴弦时，我猛地站起了身子。
倒吸一口冷气，我向他微微见礼，“公子，在下遗失了一把同样伏羲式的九霄环佩，那是在下特意送给亡夫的，只是后来才知道夫君没死……今日见公子有相同的琴，不知……”
警觉地抬起眸子，他站起了身子，“如果是姑娘有意讹人，那恕不……”
“我五年前曾经在琴的背面刻上了夫君的名字，如果公子的琴上无那刻痕，这恐怕就是我认错了。若有刻痕，我也不会夺公子心头所好，只是……”
正当我话说了一半，青染立刻将琴翻转过来。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琴的背面，那上面雕着“九霄环佩”矫若游龙一气呵成的四个字。而在四个字的下面，便生硬地刻着“雪墨”两个字。
青染淡然地笑了笑，将琴翻转回来，“我本以为这琴有自己的名字，却不知是一个男子的名字。”笑容渐渐褪去，他把琴递到了我这里，“这琴我也不要了，不想从里面见着别人的影子。”
“公子，这……”一时间，我倒是更难堪了。
“既然有一个男子值得你这样挂念，但是一把琴我倒可以从了你的愿。”青染笑着看向了十三，微微点头向他行礼，“公子，想必你不会是这雪墨公子吧？”
点点头，十三没有言语。
青染忽然合上眸子，叹了口气，“明明有缘却无分，无果无果。今后你们二人纠葛不断，似乎已在意料之中。青染将这琴还给姑娘便是，身上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见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
坐在矮桌前，我的指尖触上琴弦，袭来的却是旧日里凤飞霖的音容笑貌。明明知道她跟凤飞霜被换了脸，她已经死于重伤了，可是我却总忘不掉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女人间的情谊似乎比男女间的情谊更加复杂，至少如今我都不知对于她，我是敌是友。
“也罢，琴是你自己拿到的，我算是输了。不过按理说你应该挺开心的，可是怎么眉头拧得这么紧啊？”十三一把拍上我的额头，我向后一仰，咬上了他的手背。
他眉头紧蹙，我得意地瞪了他一眼，吐出他的手便道：“我从小咬人的习惯就是改不来，你可当心，别对我动手动脚。”
压根没理我的意思，他像是真生气了。
十三一声不吭地走出了会场，我一个人留在原地瞧着那琴，倒也没觉得不妥。
拨动了一下琴弦，低沉而浑厚的琴音晕染开来。我只恨自己对音律一窍不通，一点父后的聪慧都未继承，亏自己还叫什么“茗音”。
不自在地抬头看看四周，因为过于吵闹，似乎也没什么人听到我这声音。
忽然间一双在暗处的目光由我身边挪开，我转头时却又看不见任何人了。在暗处一直跟着我的人明明不会武功，却还是死死不放弃，会是谁呢？
将琴翻了一面，我的指尖不由得抚上了那刻痕，旧日泛黄的记忆再次涌来。目光缓缓下移，精美的纹饰及矫若游龙的提字都被我一扫而过，在琴尾上，两个字足以令我惊诧。
第92章 崖底的天空（1）
熟悉的字迹，完整地刻在琴尾上，似乎故意在避开人的视线。我连忙揉揉眼睛，被刻在琴尾的两个字还在那里。
离秋……
他既然在琴上刻了我的名字，为什么当我提起那琴时，他还要装作不晓得那把琴？雪墨，你究竟在想什么？
失神了很久，想起雪墨安然在宫里，我便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可能是我多想了，他可能是不想让我再惦念那把琴，所以才装作不晓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