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效应

病魔的力量是可怕的。何量的医疗磁卡遗在家里。他强打精神走回家。回家的路是畏途，何量已经七个月没有回家了。令他吃惊的是他们所在的居民区变成了一片废墟，变成了建筑工地。原来小凤已经拆迁搬走了。他们也断不了通电话，小凤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何量面对机器轰鸣尘土飞扬的旧时地黯然神伤。历史一般在不通知作古的人的情况下作大规模的改观。何量还活着，家居就被毁掉了。小凤不能被原谅的太多了，这次在更深的层次上她有意地伤害了男人。在大迁徙中小凤独力支撑这个家，还不能说她不伟大。单就这一点而言，何量有愧意。小凤也会生病，那时他在哪里？
    何量哪里也不想去。秋风煞黄的季节。他在混乱不堪的火车站昏迷了三天三夜。没有人管他。三天后何量离开时，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偷走了。他没有钱吃饭。到了月底，何量补了一张假条，报了这三天的工。他死过去的事谁也不知道。虽然，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抛弃他，但是他自己要抛弃自己，也只能如此。
    小凤一直进行残酷的经济掠夺和封锁。拿走何量在银行开支的磁卡，他一分钱也得不到。何量不想吃小凤做的饭，就得另外挣钱。每月的补贴少得可怜，何量赌博挣点，再兼做一些杂工。有人承包的扫马路不愿意干，就300块钱转包给他。何量夜里两三点去干，干到天亮。他还从生意中挣点毛利。何量苦在要保持体面。夏天好过。早春晚秋外加寒冬，何量为过夜发愁。他给几十个地方看过门。挣点小钱，找个睡觉的地方。出差的机会总是令何量振奋。省点补助，享受宾馆服务。但出差回去之后，所有挣外快的工作都丢了，睡觉的窝也没有了。一切得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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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何量从城市不同的角落出动，忙忙碌碌地赶去上班。城市的繁忙是数以万计的上班族发动的。办公室从8点开始热闹。打水喝水办公事，到处喧嚣。9点，人员大多流失得不知去向，剩下几个没事的话也说不起来。窗户外还是窗户，是对面楼上的窗户。对面的窗户刚刚经历改革开放。艳艳的红日照着，一个白衫红裙的少妇擦玻璃。白色和红色的组合能最简单地体现女人色。容易被速写的少妇，可以轻而易举地启动男人原始的好色的感觉。何量倚窗而望。少妇轻轻地擦拭。她这样做一点也不累。她不累，对欣赏她的男人来说也是享受。房间里出现了一个熊一样的男人。女人回到男人身边。男人给她整理衣裳，理得更乱了。女人轻笑着，任他胡作非为。接下来少妇跳了个舞。停住舞步后，转身消失在另一个房间里。不久她端着两碗热汽腾腾的饭回来了。不用说，那是两碗好吃的饭。很久没有一个女人来滋润何量的馋肠，温暖他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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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房老王走进办公室。他难得上楼一趟。因为没有人理他。这一届新官上任，安排他送报纸。老王发了一个月的脾气。现在还是各科室的人从门房捎回各自的报刊书信。何量和老王打声招呼。老王家在乡下。他每次回乡都带野味给何量。何量把这些稀罕卖给饭店。他现在还欠老王40块钱。老王不理别人，递给何量一封信。何量谢他特意送信，是个好人。及时称赞别人的好意往往很重要，只是很多人不去做。老王往外走，嫌何量罗嗦。
    信封里有一片掌心大的纸头，非常脏，象是没烧尽的纸钱。上面是黑褐色的字。何量猜一会，竟是他的通信地址。信封里再也没有东西了。何量翻看纸片的背面，赫然两个大字：救命！下面三个小字，何量辨认多遍，疑心是“鬼厥村”。莫不是小苗写来的，血书！何量看了信封上的邮戳。信是从800里外的虢山发寄的。手忙脚乱地查阅地图，估摸它的位置。何量立即给小穗打电话。约好之后，奔向她家。小穗正在家里拼命地打电话。葛家人陆续而来。人多嘴杂，各有各的主意，于是分散开各行其是。何量赶到市局报警。在他身后，葛家人一个接一个都来报警了。
    接待的人问了一句情况，就象问西红柿的价钱一样。何量有点失望。警察很快不耐烦了，让他们走。葛家二哥二梁说有个朋友是负责的警察。掏出手机联系。放下手机说在宾馆。大家同去宾馆。宾馆的大门里常有漂亮小姐穿着制服走进走出，上轿车或下轿车。围墙奇形怪状，围墙里的大轿车层层叠叠，比小姐还漂亮。葛家一干人坐在楼厅里等二梁。沙发宽大松软，热带花木掩映，凉气充足。地板和厅顶都光滑明亮。二梁几分钟就下来了。负责人说，警察都顾不上。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太多了，不会立案。希望大家查实情况。他写了一封信请当地警察帮忙。负责人的信没有加盖公章。但他解释说，信纸是公安局的，对方会相信。
    这位负责人的作用是早一天让他们知道真实情况，不要耽误事。交这个朋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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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量和葛家的大哥二哥大栋二梁出发了。高速公路上，车里放着模特比赛的影碟。这些年来中国所有的城市都致力于模特小姐比赛。舞台的灯光比鬼火亮，摇曳多变。行程够200公里，转乘一辆旧中巴。外壳破破烂烂，却写着“豪华中客高级享受”。车内的座椅破烂不堪，垃圾味扑鼻。车上的人全部操着彻底的土话。时当午后，烈日炎炎似火烧。车内人人挥汗如雨。超载到不容插足，豪华车启动了。也许让乘客盼望已久的行使才是高级享受。把门的伸出半截身体招徕生意，神经兮兮地看着每一个人，随时准备收他一份车钱。司机将车从塞得满满的广场上钻出去，惊险刺激。外国大片在秩序井然的马路上赛一赛性能良好的轿车，便自豪地向全世界宣称自己是天才，他们何曾见过中国功夫。
    50米宽的马路，车流人流。高楼大厦象力争上游的森林。商品充斥。这座城市富足得不知如何是好。全城的人都在扔东西。西瓜葡萄青菜布拉吉，凡是商人出售的东西都在被扔的范围。饭店里的山珍海味和洋酒，照样扔掉。招徕苍蝇老鼠和乡下人。
    离开市中心几分钟，是一个养猪场。现在这里加了围墙。有墙就有门，门上方注明是天鹅湖。猪圈被涂抹得青枝绿叶。把门的笑指，又一个养鸡场。何量问，什么品种的鸡要这样养？乘车的哄笑。何量一下明白这里是什么对方了。今天他变得迟钝了。
    路上先后上来几个人。一个小个子，有一个黑而丑的女人送他。两个人都在45岁以上，看样子是两口子。把门的诚邀女人上车。这个妇女拿出20块钱给男人买票。把门的说，差着5块。25一张。妇女说，我们认识你，老乡。常坐你的车，打8折。又说，老实人，照顾他一下。车开出一段路，有人上下。把门的拿脚踢了踢老实人。老实人移到何量脚边蹲着。破衣烂衫，脏得发黑。双手脏得象泥做的，头上遍布秃斑，头发长短不齐，杂着白发红毛。胡须稀少，但是长，红毛居多。何量碰碰他，老实人紧张地一抖。何量和他借了个火。山势险峻起来。何量和老实人说话，递给他一只烟，还给了他半瓶水喝。老实人话少，大多是一个“嗯”之类的虚词。他对何量很尊崇。
 
 
 
 
 
情人效应（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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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巴进入了虢山。山路崎岖。一边是深渊一边是峭壁。急转弯不断，陡坡一个接一个。中巴的轰鸣绝不像汽车的声音。路基窄得似乎仅容半部车。中巴行驶得惊心动魄。何量三个外来客人，脸都变了色。这一地段叫做18急。汽车拐了一个超过100度的急弯，顶头遇到一辆拖拉机。两辆车都震耳欲聋地急刹车。拖拉机比中巴还小，载着一座小山似的砖头。刚爬上一条漫长的山坡。拖拉机停了一会，开始倒车。小山晃动着往后退。中巴紧紧追随。这个场面令何量三人瞠目结舌。显然这两辆让哪个退却都不是简单的事。拖拉机手主动退让大概出于惧怕中客上的什么人。拖拉机的后退险象环生，非常刺激，随时会栽进深渊中去。拖拉机拐了一道弯又遇到一辆载着小山头的拖拉机。从第一辆开始先后遇到十几辆拖拉机。长长的拖拉机队伍一起后退，声震山谷，颇是一道奇观。在谷底车倒开了。能给人高级享受的中巴又加速了。行驶在紫参掌下的河岸上。
    但是不久，车坏了。停下来修理。坐车的走了一半。那个老实人向何量笑了笑也离开了。这里是虢山山脉的腹地。蓝天被远远地隔在山外。长满油松、灌木和黄蒿的大山，颜色黛青。吞吐着洁白的云彩。伊水河滩上，灌木丛连绵不绝，像绿色的长城，护着幽幽的流水。砾石磷磷，使伊水显得粗犷和宽阔。山风沿着河面浩浩荡荡。两个小时过去了。一辆过路车也没有，仅从对面下来过一辆自行车。过去几个山民，有的扛一根紫柏松，有的提一篮青苹果。夕阳落到西边山峰。紫霞万丈，绚丽多姿。西山金光闪闪，和美丽的天空一样辉煌。落日盛大的余晖徐徐燃尽，大山黑沉沉的。天黑了，何量三个人吃点饼干。
    来路的黑暗中，隐隐传来拖拉机的声音。渐渐驶近，停下来问情况。中巴把门的给他一些柴油，让他捎人。何量三人上拖拉机时，被开拖拉机的拦住了。何量惊慌地去找中巴把门的。这人却不理他。他们三人眼睁睁地看着拖拉机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