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效应

第10章


随后一辆又一辆拖拉机开过去。山间公路沉寂下来,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山风呼呼响,天上的星星散着淡光。何量三人坐进车里。过了十点钟,又开来一辆拖拉机。把门的拦住它,隔着车窗叫他们。何量问要不要买票。把门的把手一挥,说,走吧!
    拖拉机几分钟下了公路。山民不善言,但是心地善良,把事做得实在。如果坐中巴,从这里开始只好自己走了。群山在人间和上帝一样,默默无言,他们三个人往何处去?何量点燃一只烟塞给开拖拉机的,以示感谢。拖拉机连车灯也不开,在骆驼岭下的乱石荒草中行驶。夜空深蓝,虢山群岭是更深的蓝。天空里星星异乎寻常地亮。这种光亮纯洁,星光背后的天空也是纯洁的,山的颜色也纯洁得让人没有杂念。拖拉机的颠簸三个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出了骆驼岭,进入漆树崖下的沟壑。远离了漆树崖,钻进老虎峪。从老虎峪出来,经过仙人峰的峡谷,他们来到国公镇。拖拉机停在温泉宾馆门口。开拖拉机的跳下来,帮助他们联系房间。三个人才10块钱。何量给开拖拉机的一盒烟。他问何量什么时候回去,他来拉他们。何量说,说不上来。开拖拉机的说他家在温泉宾馆后头,院外有一棵比楼还高的红桐树。何量问他的名字。他说叫张世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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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国公镇比起无人的群山,显得鬼气森森。这里没有通电。宾馆的客房是由石头建造的平房,高大结实。宾馆的后部有一座小楼。荒山野岭里的石楼有琼楼玉宇的意境。宾馆东部的会议厅在放电影。何量问问,卖票的说一块钱看通宵。说了几个片名。其中有《拯救大兵瑞恩》,在省城才开始首映。别的全是3级以下的片子。何量问没有电怎么放。回答说用柴油机发电。
    从夜色的不同层次中分出又一种黑颜色,一个从小楼里走出的人。他走到何量的客房前敲门。何量从背后告诉他不用敲了。然后打开门。大栋二梁睡着了。这个胖胖的人走进门。他穿一身休闲服。在夜明中挺洒脱。看来是名牌。胖子递一张名片给何量,“我叫麦卫红。”“原来是老板。”“不是啦,收药材,是小生意。先生怎么称呼,做什么啦?”何量让他知道了先生怎么称呼,但是骗他也是收药材的。心里想,他不是去鬼厥村吧。麦卫红接着说,“去鬼厥村吧,那里有我的一个客户,很方便啦。”
    何量大吃一惊,坚决说不去。麦卫红说,“何先生有什么好的创意?”何量说,“国公镇就很好,我也有客户。”麦卫红便问,“是张世襄啦。”何量二次吃惊。“张世襄不懂经济,不行啦。何先生常来啦?”何量点头认可常来。麦卫红说,“我不是大老板,可我有摩托罗拉伊星,昂贵啦。”何量拿出二梁的手机,表示不示弱。麦卫红说,“你打不通啦。”何量给小凤拨电话,果然不通。麦卫红递上他的手机,何量重拨家里的电话,声音清晰。接电话的是小姨子六丫头。六丫头的声音透着关切。她也知道何量在干什么。何量告诉她情况复杂,行期不定。小凤接过电话絮絮叨叨地关照他。看来她们没有生他的气。虽然是后半夜,何量却想和儿子说话。这是唯一比小苗重要的人物。小凤告诉他,儿子在爷爷奶奶那里。
    通完电话,麦卫红说,“我做大业务啦。这里全交给你。你以前的做法不对,发不了财。明天跟我跑一趟。”何量送走麦老板。
    何量思前想后,想到坏处,胆寒起来。从小苗的那一封求救信开始,是不是麦卫红设的套?讹诈吗?抑或是她们绑架了小苗?小苗被人杀了吗?在这个地老天荒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何量决不愿意回去。他太想见到小苗了。历来人们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不了九死一生。好在他们有三个人,可以兵分两路。葛家兄弟赶赴县城请求法律援助。即或不成功,也是身在险境外,留了一条后路。保存下他们做外援,何量心里多少有点底。他决定只身探险,陪麦卫红走一遭。
    何量叫醒葛家兄弟,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补充说,去鬼厥村的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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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麦卫红5点就来叫何量。这个阔佬吃起苦来精神可嘉。麦卫红问何量洗了温泉浴没有,洗一次10块钱。他许诺从鬼厥村回来请何量洗浴。这里缺水。麦卫红花钱给何量三人买洗漱用水。饭便宜,1块钱一碗莜麦面条,青花大碗和盆一样大,盛得岗尖岗尖的。何量三人狼吞虎咽。吃到三分之一都吃不动了。
    国公镇上,楼台庙宇,世外桃源一样。山里世界肯定是贫富不均。小镇四面环山。山都是大气磅礴的大山,赭色砂石赤裸,是穷山。粗糙,沉重,缺乏绿色,缺乏水源。真正在山的怀抱里,也就没有疯子说他能气吞山河了。
    麦卫红和何量走的时候,宾馆里和街上的许多人和这个肥佬打招呼。街头的核桃树下,停着几十辆排车。平静地等待客人。拉排车的山民身材瘦小。一年里有大半年吃野菜,从根上营养不良。麦卫红挑三拣四,迟迟不说坐谁的车。何量没有看出来这几十辆车有什么不同,倒是看出来麦卫红居心不良。他有意挑动几十个山民争斗。几十个山里人静若止水,任由麦卫红去枉费心机。这种道行城里人几十年也炼不到家。麦卫红最后叫了一辆车和何量坐上,颐指气使,吆喝拉排车的山民。拉排车的服服帖贴。顺着乱石如斗的青龙涧前进。涧底没有一滴水,荆棘密生。拉排车的佝偻着腰艰难地拉着车。何量说,“我受不了啦,我得下来。”麦卫红说,“行,你下去试试。”何量叫停了车,下来自己走。拉排车的站着不动。何量走几十步,站下来等他们。拉排车的放下车子,赶上何量,背起他就往回走。将他放回车上。再次拉起排车。麦卫红嘲弄说,“乜,你比他还乜!”
    到了直插霄汉的虢丹峰下,麦卫红付给拉车人5毛钱。他问何量怎么去的国公镇,他说他就是雇一辆排车坐进去的。麦卫红说,再给他一条命他也不敢坐张世襄的拖拉机。
    酸枣丛里停着几辆独轮车。旁边坐着几个目光呆滞的山民。麦卫红站到一辆独轮车前。一个山民过来撑住车把。麦卫红和何量坐好。这个肥胖的老板确实不简单,能量挺大,什么情况也了解。独轮车吃力地走在虢丹峰的羊肠小道上。何量再也不敢提下去走路。麦卫红吩咐去鬼厥村。推车人咕吱咕吱地推着,说了一句不能去。麦卫红连续追问。推车人汗流浃背地推着,一声不响。山民往往一天不说一句话,他能说一句已经不错了。山里人都象哲学家一样,全凭思考而生活。推车人被问急了,又补一句,不能去。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石破天惊了。麦卫红和何量不懂山人性情,干着急没办法。独轮车开始上山,推车人的脚落地时象树根一样。
    越过几架山头,到达了老鸹岭,独轮车停在长满蒿草的青砂坡。推车人看着车上的两个人。麦卫红问,怎么不走了?到鬼厥村了吗?推车人不动声色。两人跳下独轮车活动手脚。推车人放下独轮车跟着他们。麦卫红掏出5毛钱给他。和何量上路。走了一段路,何量回头看看,推车人还站在那里。何量问麦卫红,他怎么不走?麦卫红说,罚站呐?何量说,你捣什么鬼,没给够钱吗?少给多少?麦卫红说,少5毛。山里人就这样。不说,硬在那里等。你不信,等我们回来了,他还在。下雨也不走。这倒不错,回去雇车就方便了。何量跑回去给了推车人5毛钱。回头去追麦卫红。走到几株野蔷薇前,扭过头再看推车汉,无影无踪。目之所及,一重一重大山茫然入云。
 
 
 
 
情人效应(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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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砂坡怪石嶙嶙,只有一块卧牛之地般大的地方是黄土。它是老鸹岭最好的风水宝地,造一座草亭。周围的山缝里长出来的柏树,形成阴森森的柏树林。林中是公墓群,墓前立着牌位。草亭里有一座漆黑的石碑,朱砂阴文。何量观摩巨大的石碑。鬼厥村原来叫圭爵村。三皇五帝时代,盛极一时的圭国神秘地消失了。原来他们的王室贵胄流亡到了这里,并且养命于此,裔传几千年了。还在刘汉王朝时收留忠良家族爵氏,共生共存。何量想,在都市的大街上流浪的打工族,说不定哪一个就是某个世纪贵族的苗裔。小苗落在这些野蛮人手里,只怕是苦海无边。 
圭爵村凿石穴居。每一洞前都有几个大大小小的人活动。麦卫红出现在村口。圭爵村蓦然之间,所有的人全部销声匿迹了。情况变得不明朗起来。何量觉得好象要发生什么事。瞬息之间,每一个洞门都窜出一条猎狗。窜出碎石围墙,气势汹汹地冲向麦卫红。麦卫红的七魂六魄全吓飞了。肥胖的身体象气球一般,随着村口的枣树升上去。在群狗的围攻中,血淋淋地越爬越高。上边枣刺扎,下头猎狗撕。麦卫红大喊救命。何量一口气逃回老鸹岭的山顶。 
这里三面绝壁,一面是圭爵村的荒坡。 
麦卫红困在枣树上一个小时了。他随时都会掉进猎狗嘴里。何量一点办法也没有。圭爵村通往山外的盘山小道上,迤俪走上一个山汉。何量离开老鸹岭的最高峰去迎山汉。在独轮车停下的那个地方,何量拦住他。这个人竟然是中巴上的那个疤汉。何量高兴地抓住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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