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效应

第13章


光明缀满篱门的眼睛,给牙疙瘩枝挂满夺目的花朵。小苗做饭时,几条像紫雪花色的曙光刚刚挂在东山上的天空。西半天的夜色,像浑浊地杂质,渐渐地澄清。蓝而又蓝的天空,散云像纱一样,又像被汉宫秋的花染过,飘在群山的上面。阎王峪被压缩了一冬,鬼气荡然无存,唯余满沟的枯枝沙沙随风。小苗一粒粮食也没有了,熬了一锅原汁原味的干野菜。她端给老奶奶一碗,自己吃了一碗。她吃了一冬天的干草了,不再觉得什么。
    小苗破了羊水。阵痛袭来时,她躺在了炕上。一天过去了,正当入夜时分。她的姐妹们惊惧地凝听着,惊慌地询问男人,是不是小苗的男人和崔红红又来了?
    小苗张开两股。满以为经过几个来回,孩子就可以破门而出。她想错了。撕心裂肺的阵痛一次又一次,从夜初一直到后半夜。她手脚痉挛,汗水湿透。长嚎之际,脸形绞成一团。黑发里汗水一股一股地往出溢。胸脯一拱有如一眼小桥,喘息如风一样。支持她的力量,依次坍塌。小苗一次次溃败下来。她开始恐惧,这漫长的分娩何时是个尽头。疲惫交加的她能熬过去吗?她发现死神离她这么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会随着无边无际的黑夜越走越远,直到从人世上彻底消逝。小苗一心不想死,她要孩子活下来,活得好好的。她要撕裂自己。她快完了,只剩下心跳的力气了。她喘息着,冷汗粘满鼻尖。她要攒够力气作最后一搏,她清楚她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将会失掉世界,失掉她孕育了二百八十天的孩子,她甚至不能够看孩子一眼,所有的亲人也永远没机会看孩子一眼。
    缩在石炕一角的老奶奶看到了血光一闪的一幕。虚弱无力的小苗奋起手臂,用石片砍开自己的血闸。孩子无声地滑了出来。小苗咔咔地用石刀割脐带,反反复复,怎么也割不断。老人连割草的力气也没有,眼睁睁地帮不上忙。小苗总算成功了。炕头那罐净水已经结了一厚冰,小苗看着,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是一个紫雪花色的黎明,绚丽的曙光却照不到这个寒窑的深处。牙疙瘩篱前暗影一动,小苗也一下子掉进黑暗之中。
    打开篱门的是小翠。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由不得呜呜地失声痛哭。小翠是麻利的女人,这里正需要她。小苗昏得很浅,因为她惦记着孩子。孩子就在她怀里,这和她残留的意识续不上。她睁大浮肿的眼睛,看到了姐妹们。石屋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暖意。姐妹们生着了火,还带来了各自的礼物。这些赤贫得只剩下身上衣服的女人,能有什么礼物!小苗欣慰地笑了。她笑在心里,脸上根本看不到。她面如金纸,唇是两条紫斑,头发干成一条一条的。样子吓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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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苗坐月子的时候,圭爵的女人不知挨了多少打,但是什么也挡不住她们的脚步。苦难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和一家人一样。孩子一天天地成长,瘦苦伶仃。看不到父亲的孩子,活得那么荏弱。春风吹来,没有给大山深处的姑娘带来好消息。鲜花开过,小燕的肚子就见了山的形状。她终日以泪洗面,伤心不已。小苗种了一簇相思草,小燕叫它断肠草。小翠快乐地称它是秋海棠。她和别的姐妹不一样,已经与圭爵人打成一片,每日笑语喧哗,正积极要求入党。村支书圭南泊给弄得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答应也不是,拒之门外也不是。
    夏天,小苗的男人圭南罡回山了。村里人向他反映了小苗的情况。这个怪人顾不得亲热小苗就打了她一顿。小苗伤透了心,对自己的男人很失望。第二天她背着孩子去摘野果。她带着满腹的怨恨,走进阎王峪。她走得很深。幽邃的山峪沟谷纵横,青藤灌林密布,山鸟怪叫。小苗实在穿不过那绿色的屏障,失望地大哭一场。她开始往回返。可怜她迷失了方向。直到后半夜才回到家里。一村人都以为小苗逃走了,议论纷纷。圭南罡看到小苗飘然而降,从头到脚被挂得伤痕累累,他什么也知道了。把小苗按在炕上就打。小苗挨得多了,但她还没这样被人打过。圭南罡的拳头沉重有力,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憋了大半年的欲火又加剧了他的狂暴。打起小苗来就更加没头没脑了。小苗被大海的怒潮所席卷,喘不上气来,连哭都来不及。炕上的老奶奶吓得大哭,她看出来圭南罡要把小苗打死。
    紧急关头小翠救了她。小翠带着村支书和几个壮汉,费了好大的劲才拉开圭南罡。小苗的一只脚已经被送进了鬼门关。
 
 
情人效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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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人全来看望小苗。这是村里发生的大事。残暴不会得人心,不管他维护什么,即便是小苗的政治权利一文不值,她终究也是皇天赐给圭爵的一个生命吧。圭南罡害怕这种场面,他想恐怕是自己错了。他在面对自己的错误时,就没有能力理解自己昨夜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小苗的伤势严重,据牧羊老头讲,她的肋骨断了两根。这个情况令山里人震惊,甚至有女人流了泪。山外来的姑娘更加伤心,对自己的前途不敢想下去。牧羊老头治跌打损伤并没有什么神奇,他只能将骨缝对上,死活就靠天靠小苗自己了。治疗过程中,小苗疼得死去活来。
    九十岁的老奶奶胡里胡涂地哭诉,皇军来了,要打死小苗。小心啊,以后千万别出山。她把令她恐怖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嫁接得令人啼笑皆非。圭爵人不知小苗能不能活下去,一头羊受了这么重的伤也难活命。圭南罡悄然而去。没人照料小苗,她会烂掉,或者饿死。
    小苗是奇迹!在姐妹们的照料下没有死。整整一个夏天,小苗躺在石炕上。紫红色的秋海棠越长越多,和小苗一样坚强。村里人背后议论,小苗和圭南罡过不到一块。小燕将此言告诉了小苗。她忧愁地说,“姐,他们是不是想把你卖了。你怎么办啊?”一个秋季以后,小苗勉强下地走几步。漫长的严冬来临了。没有东西吃的小苗和九十岁的老人几乎饿死。苦命的孩子一天也没有停止叮奶。这个丫头和病猫似的。骨头软,不会走路,不会说话。
    圭南罡第二次回家以前,崔红红找过他。让他在国公镇买户口,他们一块过。把小苗让给老三圭南欧。圭南罡到家先把这事说了。小苗本性刚烈,气得寻死觅活。圭南罡害怕村里人笑话,不敢再提。他带回家一个人,圭家最小的兄弟圭南慧。常年流落在外讨饭。长得又矮又胖。
    圭南罡回家的第一个夜晚,既有两口子久别重逢的暧昧,又有不和的重重阴影。天黑了,一家人上炕睡觉。圭南慧去别人家玩了。圭南罡像头牛一样地冲动。手忙脚乱地要脱小苗。小苗抵抗了几下,不敢再怎么样。毕竟是人家名下的媳妇。圭南罡快两年没动女人了,而他有一个百里之内最漂亮的女人啊。他瞪着小苗光溜溜的身子,喘得像拉风箱。小苗恶心,恐惧,无可奈何,只得闭紧双眼。眼里点点泪星。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圭南慧,是圭南欧。他恶狠狠地跳上炕。小苗尖叫一声,拉过被子。圭南欧掴她一掌,“浪什么?”转头向圭南罡说,“她是我的。你再敢碰她,我废了你。崔红红才是你的。”圭南罡说,“你疯了。”“你才疯了。这浪货只配接客,我才不当她是宝贝。”说罢毫不客气地动手。小苗拼死反抗,圭南罡帮着她。圭南欧眼睛红了,下手歹毒。一场架打下来,圭南罡受了伤,吐了几口血。他再也不敢维护什么天理人伦纲常了,坐在地上骂畜生。畜生逮住小苗一下一下的打,打得有规有矩。小苗但觉万箭穿心,五脏六腑被绞碎了。哼都哼不出来,喘口气也疼得要死。畜生是个虐待狂,性变态,阴森恐怖的活阎罗。圭家下了地狱。圭南欧说,“浪货,不听我的我烧死小崽子。”小苗什么也不要了,只要死,和苦命的孩子一起死。
    惨无人道的折磨结束于圭南慧的回家。小个子是被小翠叫回家的。小翠的几句话激怒了他。闯进家门,一把抱住踢跳扑腾的圭南欧,扛到院里,隔着墙头远远地扔了出去。圭南欧此一摔,一夜没有爬起来。天亮以后,缓过劲来的圭南欧,像狗一样从圭坡消失了。这个恶魔养伤期间,被警察擒获,以圭坡人所不知道的罪恶被发配劳教。但小苗的危险并没解除,圭南欧不久就会放出来。
    小苗内脏重创,常常咯血。又卧床不起。从夏到秋,从秋到冬。新伤压旧痛,精神一次次毁灭,饥饿和寒冷几乎结束了淹淹一息的小苗。小苗受难期间,小燕生孩子了。可怜的女人没有小苗幸运,遇到了难产。哭嚎了一夜,永远地去了。姐妹们像霜打了一样。此后小翠和莲莲顺利分娩。小翠在月子里如愿以偿,光荣入党。她忘不了小苗。小苗九死一生的悲惨经历让她寝食不安。她对小苗说,“这个世界给每个人都安了一个家。你的家不在这里。但愿那个男人那里是你真正的家。你上刀山下火海,都与他有关。有那么一天你逃了出去,他应该好好爱你。真正的相爱什么也不在乎。”小翠凄然地笑笑,真诚地说,“九九八十一难,你肯定能得到幸福。事在人为,你快了。”此后,小翠设法救小苗。
    事情没有眉目的时候,村里又发生了惨剧。小青逃跑失败。她踏上村外的山路时,遭到恶狗攻击,右腿筋被咬断。姐妹们彻底绝望了。事情的转机在一个董姓老大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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