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周聿摇了摇早已空无一物的酒瓶，随意往身侧一扔，随着沙发凹陷的表面，正巧和刚被丢弃的另一个空瓶亲密接触，继而发出玻璃碰撞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有点像远处传来的钟鼓声。
周聿转过头，面向落地窗，此时的月亮好像拨开了重雾般，肆无忌惮洒向他面无表情的硬朗脸庞。他想要的从来都不难——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这个对别人来说何尝容易的一件事，在他看来却仿佛只是个奢望。
周聿的酒量奇好，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私下的聚会里，谁也没有看到过周聿喝醉酒的样子。而他唯一记得自己喝得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却只有白晗歆甩他一巴掌那天，而就算是那天，他的神智仍然没有彻底模糊，因为每喝一口，脸上的火辣感便真实一分。
周聿抵不住如此清明的月光，不自觉地闭上双眼，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见到白晗歆。
白方礼寿辰的事情一向是梅辰逸亲自在谈的，而今天下午原本应该出现在“际洲”的梅辰逸突然从香港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是当地有个他感兴趣的拍卖会，一时半会赶不回了，接着，出现在酒店的人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他。
听辰韵喊她名字的时候，周聿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转身亲眼证实之后，他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随之便涌起了一股安心的感觉。
就算此时此刻，周聿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来。白方礼的喜好他知道的自然不会比她少，可他还是忍不住用了点小手段逼得她非留下不可。可能是因为她看着那张抹茶蛋糕图片的诧异表情太可爱，也或者，他一早就期待着能她最后那个气鼓鼓的表情。
他真是无聊的可以。
周聿知道点菜的时候她还在生气，皱着眉头把菜单从头翻到了尾，眼神却没有在任何菜肴上停留超过一秒。她以前就有这个习惯，一份菜单翻来覆去的，非要别人给她做了决定，下了单之后才消停。可这次她真的一点也不领他的情，赌气般地只点了一份蔬菜色拉。
说实话，他确实是不知道辰韵不能喝酒的事，就像他解释的，他离开白家的时候，辰韵只是一个孩子，而她，白晗歆，也不过刚满十八岁而已。十八岁对于许多女孩子来说应该是最快乐、最享受幸福甚至是开启美好初恋的时光，而她竟然因为他，毅然决然远走他乡。
她说，她永远不会原谅他。而他，又何尝不是。
白昱凡当时早已开始独挡一面，霸气外露，嚣张跋扈，惟我独尊。他们俩曾是最好的拳友，打过无数场比赛，每次都不相伯仲，但这一次形势却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白昱凡使足了全力，面色铁青，一拳接着一拳，拳拳打在周聿的要害部位，毫不手软。他没有躲，一下一下地受着，哼都不哼一声，跌倒了复又爬起，脸上、身体、心里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看见白昱凡停了下来，眼前那张酷冷严峻的脸越发模糊，他拼死硬撑了几分钟，终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然后，他接连发了几天的高烧，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去找医生，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米粒未进。如果就这样离开，似乎也是不错的一件事呢，烧得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曾这么想着。可稍稍清醒一些，又觉得那样太奢侈，他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做完，既然开始了，就没有权利这么轻松地离去。
白晗歆撞到后脑勺之后，他往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一向行车从容不迫的他竟然失了手，车身猛地左右摇摆了下，好在他控制得及时。他知道自己一定又昏了头，如果不是，那些事后情不自禁流露的关心和叮嘱似乎就变得无从解释。但幸好，她要比他清醒，那句生硬又疏离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来得及时，简直如同当头棒喝。
周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后，那条抓痕已结成一条软软的血痂，微微有些刺痛，一定是方才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内疚和担忧让他一时失了控。
周聿皱着眉，反复用指腹擦过那条血痂，一下又一下，万籁俱静中，骤然响起的手机振动如同一记惊雷，激得他倏然睁开了眼，仿佛地狱中觉醒的恶魔，眼神逐渐黯淡萧索，双手间的两拳握得死紧。
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对未来再抱任何幻想，忘了吗，重生的机会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或许更早，在他决定踏进白家大宅的之时，早已被自己亲手终结。
白晗歆，无疑是他生命中的意外。
那个进入白家后第一眼看到的，如同画中精灵般的女子是那样该死的纯净和美好，美好得让他这个属于地狱的人耐不住诱惑起了奢念，可他忘了，一个早已臣服于撒旦的恶人一旦开始向往光明，就必定万劫不复。
果不其然，那个的打击来得很急促，一向从容不迫的他尚且被打得措手不及，何况是从未受过挫折的她呢……
七年前，他万般后悔，那样的奢望如果在还没开始之前就被扼杀在襁褓之中，那么她便不用被迫经历那些她根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绝望，她依然还是那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骄傲无比的白家小姐。
所以，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再错第二次。
***
“白晗歆，你！他！妈！给老娘快点上网！”
白晗歆眯着眼睛，“啪”地合上手机，磨蹭了片刻，才慢悠悠从被窝里爬起来，翻开笔记本电脑，右下方专属顾三小姐的MSN头像急促地闪烁着。
Star：“？”
冉冉：“你！他！妈！给我去死！”
Star：“……那我下了，空聊。”
冉冉：“5啊！55555555555555555！”
Star：“你到底抽什么风？”
冉冉：“我闯大祸了，台长说有人下令把我封杀了……都是因为你！”
Star：“关我什么事？”
冉冉：“老实交待……上次你给我的手机号码倒是谁的？”
Star：“……”
冉冉：“白晗歆！我就知道！你把我害死了呀！！！！！你和你三哥有什么不爽，拜托你们回家去吵行不行？别拿我的饭碗开玩笑好么？！”
Star：“别这样了，这次是我不对，等下我即刻去找他说清楚。”
冉冉：“没用的。”
Star：“？”
冉冉：“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个大人物。就是那个我蹲点等了几天也没见到面的那个？”
Star：“嗯哼……不会就是梅辰逸吧！”
冉冉：“Bingo~刚才台长在晨会上简直大发雷霆，他说他本来已经和你哥谈妥了，就是因为我在直播节目里摆了你哥一道，所以这个访谈也直接被卡擦了。”
Star：“你早干嘛不说。”
冉冉：“我怎么知道台长自己找人和你哥谈妥了嘛。”
Star：“谁跟你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要采访梅辰逸就直接告诉我，何必要自己大费周章。”
冉冉：“你不是看你哥碍眼么……（摔）我还不是为你好？？？怕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样说来，好像还是我不对了！！！！！！”
Star：“好了，好了。我马上打电话给姓梅的，你等着。”
冉冉：“还是别了，我怕~”
Star：“？”
冉冉：“现在只是暂时性停了我的所有节目，可我怕事情捅破之后，我会在传媒界彻底消失啊~~~”
Star：“呃……这个的确是梅辰逸的风格。那这样好了，实在不行就请你爸出面。”
冉冉：“那和叫我去死有什么分别。”
Star：“你可真麻烦。”
冉冉：“!!!!!”
Star：“那你想怎么样？”
冉冉：“工作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吧，8过你要补偿我。”
Star：“你想要什么？”
冉冉：“你知道的--”
Star：“不行！”
冉冉：“那好吧，如果你想看我死的话就狠心拒绝好了。”
（半晌之后……）
Star：“我考虑看看。”
冉冉：“靠！这还要考虑？”
Star：“不给考虑？我那下了。”
冉冉：“别……别啊。晗歆，我求你了，就三个星期，三个星期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Star：“提问！”
冉冉：“回答。”
Star：“你和这家杂志社社长到底什么关系？”
（三分钟后……）
冉冉：“没什么特别，就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Star：“算了，当我没问过。”
冉冉：“是真的！！！！！”
Star：“……话说那次整人节目到底效果怎样？”
冉冉：“……”
 （对方向你传送文件中……）
冉冉：“听完就默默删掉吧，现在市面上所有关于这期节目的录音文件都被你哥处理了……”
Star：“好。我现在就听。”
冉冉：“你哥还真是（翘起大拇指）！”
Star：“--”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三天之后，白晗歆如期出现在“潮”杂志社的会议室里。
主持会议的男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地，徐徐道来，举手投足间，竟丝毫也没有从事传媒工作的紧迫气势。
“这是陆启生，我大学学长。”白晗歆还记得顾冉冉红着脸介绍他时的样子，什么学长和学妹的关系，骗鬼。
白晗歆没有告诉顾冉冉，她对这个陆启生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背景，言谈间，甚至毫不避讳地表达了她的加入对杂志社的重要意义，尽管他们约定的期限只有短短三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