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重要？对你周聿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东西？”
他颔首沉默，那一瞬间，白晗歆在他脸上仿佛找到了那个叫“疲惫”的东西。
她也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她的心。
他的时而冷漠，时而关切，时而无谓，时而在意，时而疏离，时而靠近……
她统统不懂。
还有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但现在的她身心俱疲，头痛欲裂，自身难保。
“算了，送我回去，我很累。”她摆摆手，抓着安全带微微侧身，视线再一次偏向窗外。
半晌，周聿没有动作，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焦灼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脑后，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不稳，有些急促。
随着他愈来愈近的呼吸声，她警觉地抓起保险带，不自觉地往外挪了挪，但身旁的那个男人似乎仍未放弃，她的身体本能地抵抗着那团不断逼近的热量。
“那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耳旁响起他的声音，不再清冷，仿若带着丝丝的暖意。
背后蓦地一阵空虚，路旁的梧桐树复又缓缓地向后移动，不知是真的困了，还是心中兀自升起的安心感，白晗歆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也趋于模糊。
   
第20章 第二十章
空气凝结成冰点。
顾尧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到落地窗前，东张西望一番之后，终于憋出了一句，“晗歆，你这份工作不错啊。”
白晗歆垂着眼眸，翻着手中的稿件，“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顾尧然挠了挠头，死就死吧，“冉冉她……”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呵……呵……”
“那个上次，就是你爸寿辰那天……我……”
白晗歆抬眸，目光犀利，直接封了顾少爷的口。
“这么说，你是要把我们顾家兄妹列入黑名单？”顾尧然往桌子前一坐，撑着下巴，作花骨朵状。
白晗歆复又低下头去，手一抬，按下电话内线，“Cindy，顾少爷要走了，送……”
“哎，你这人真是……”顾尧然眼疾手快，飞速按下接听键，切断电话。
“我这人真是怎样？”
“嘿嘿，你这人真是……外冷内热啊。”说完，顾尧然装模作样地扶了下额。
“白小姐？”Cindy动作神速，推门而入。
白晗歆抬头，顾尧然一副求饶的模样，气消了大半，但语气仍是冷冷的，“没事了，你出去吧。”
顾尧然显然是舒了口大气，活动着手指，狗腿般跑过来就要大献殷勤。
白晗歆本就受够了他那些三脚猫的“推拿”功夫，连忙侧身躲避，“说重点，否则……OUT！”
顾尧然识相地收回爪子，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表情着实凝重了三分，“晗歆，说真的，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一向痞惯了的顾少爷突然认真起来，白晗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最好先做一下深呼吸，免得等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白晗歆无情地翻了个白眼。
“是这样的。我要和辰韵订婚，你能不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我去跟你爸求个情。”
白晗歆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撇撇嘴，“少爷，你的笑话越来越冷了哦。”
顾尧然同样无奈，谁让自己的痞子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活该被人当笑柄。
在顾少爷无声的沉默和诡异的表情下，白晗歆才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试探道，“你是说真的？”
“嗯。”顾尧然无辜地点头。
“什么？我们才从美国回来不到一个月，你们怎么会……”
就这么说着，白晗歆脑中忽然如醍醐灌顶般，“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是不是辰韵？”
顾尧然闻言神色巨变，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昨晚辰韵说过的一句话甚至从他脑中一闪而过，“晗歆姐不是那么好骗的”。
“顾尧然，你别告诉我这个馊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是谁想出来的并不重要，我就要你一句话，帮不帮？”
白晗歆哭笑不得，“你们两个真是太天真了。你们以为办个订婚仪式，把二哥骗回来了，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不试又怎么会知道？”
白晗歆有了片刻的怔忪，一向轻佻浮夸的顾尧然，此刻竟为了一份无望的爱，露出如此执着坚定的表情。
“你疯了。”她不是不动容的，但也绝不能由着他们胡闹，“如果二哥回来之后，一切都没有改变，又或者，二哥根本不会回来，那么你们怎么办？解除婚约？还是假戏真做？”
顾尧然苦笑，“那倒是我希望的。”
“……”
“我开玩笑的。”
白晗歆头痛欲裂，她真的要被顾家这两兄妹逼死了，“总之我不同意。尧然，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辰韵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能不能稍稍理智一些？”
 “白晗歆，你听着。”顾尧然嚯地站起，微微倾身，手掌撑着桌面，灼灼的眼光不依不挠，“我现在非常理智。我曾经试着要自己放下，可到头来却发现那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这次回国前，我拼命告诉自己，要把辰韵当妹妹一样看待，可是你告诉我，有哪个做哥哥的会情不自禁想吻自己的妹妹吗？”
白晗歆想到那个昏暗的洗手间，那个只差一点便会成形的吻，想到当时被她推开后，顾尧然满脸的惆怅。
她也想到前几天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那个荒诞无奇却又令她泥足深陷的吻。
 “总之我不同意。”她咬了咬牙，此刻理智占了上风。
一瞬间，顾尧然的眼神黯淡下来，垂下的肩膀颓然无力，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也要做最后的挣扎，“晗歆，就算我求你……我顾尧然长着么大，还是第一次求人。”
哑口无言。
顾尧然无望地收回手臂，后退两步，站立挺拔，语气疏离却又毅然，“不管怎么说，这个订婚仪式是一定要办的，你爸爸那里我自己会去说。不打扰你了，再见。”
白晗歆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不由自主地跟着沉了下去。
***
这顿晚饭，白晗歆吃得食不知味。
白方礼似乎是有心事，皱着眉头没吃几口就回书房去了。梅辰逸去C市出差，归程的飞机晚点，人还滞留在机场。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梅辰韵，单手撑头，筷子在白饭里拨来拨去，没了生气。整个饭桌上只剩下方雅娴，心无旁骛般笑眯眯地给孩子们布菜。
白晗歆放下筷子，起身打了个招呼，准备回房。
“晗歆姐。”梅辰韵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有时间谈谈吗？。”
白晗歆轻叹了口气，开门侧身，“进来吧。”
“今天顾尧然来找过我。”白晗歆朝着坐在她床沿边的少女开门见山。
“哦……”梅辰韵点点头，小声回答，“我知道的。”
白晗歆拖了把椅子往梅辰韵面前一放，径自坐下，“所以，我的意思他也应该转达到了？”
梅辰韵抿着嘴又点头，夹在耳后的秀发顽皮地逃了出来，垂在耳旁，遮住她小巧精致的脸庞。
“结婚是终身大事，你想想清楚再做决定。”她耐心地劝解。
梅辰韵闻言，倏地扬起了头，白晗歆在她脸上看到了和顾尧然同样的神情，坚定不移。
“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他还有一点点在乎我，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要是二哥不回来，你们想过后果吗？”
梅辰韵颔首，指甲扣入掌心，咬着嘴角沉默不语。
白晗歆亦在踌躇，或许对方的意志正在因为她刚才的话而动摇，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是乘胜追击的最佳时刻，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属残忍，她怎么可以亲手撕碎这个少女的最后一点希冀？
“如果没有试过，我会不甘心。”
白晗歆眼瞳急剧收缩，小臂忽然被梅辰韵抓紧，她隐约听见她说，“晗歆姐，求求你，帮我一次。”
如果没有试过，我会不甘心。
这句话萦绕在她心头，挥着不去。
那个七年前的傍晚，她对自己说，如果没有试过，我会后悔，我会不甘心。
然后，她回去了。可迎接她的又是什么呢？
耻笑、羞恶、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么顾尧然呢？你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的。”白晗歆听到自己这么问。
“我知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顾大哥，可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而且……”
白晗歆疑惑地重复，“而且？”
“而且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白念安不肯回来，那么……我就依约嫁给顾尧然。”
“你疯了？你并不爱顾尧然。”
“如果不是他，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
梅辰韵笑了，那种笑容仿佛看透了一切，心灰意冷，毫无眷恋。
白晗歆倒吸一口冷气，离开那么久，似乎一切都变了。
在她的记忆里，辰韵还是那个吃不到糖就要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偷穿她的连衣裙被发现，死死拽着，宁死不承认的小女孩，一天到晚缠着白念安，嚷着要讲故事玩游戏的小女孩。
殊不知，小女孩也有长大成人的一天，小女孩也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可是，你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