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吃饱了。”白晗歆将粥碗推开，看着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喝着她亲手熬的食物，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撕下他道貌岸然的脸皮。
周聿的头顶好像长了另一对眼睛，接收到她的目光之后，倏地抬起头，直直地迎上了她的眼，“明天下午我亲自送到你的杂志社。”
“不用了。今天是我在“潮”工作的最后一天。”
周聿愣了一下，显然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她刚才的话。
白晗歆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言语中当然避重就轻地把这件事的起因含糊了过去。
周聿点头表示了解，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那么点谨慎，“那么护照……”
白晗歆想了下，“下次我上白氏的时候再拿吧，反正一时半会我还走不了。”
周聿放下手里的调羹，隐隐沉下去的心骤然悬在了半空。方才她的解释，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离职大有可能是她回美国的前兆，那么就算今天抓住她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所以，他问得谨慎，旁敲侧击般想要知道个究竟。他周聿一向是沉着冷静的，可这次却破天荒般的没了底。他等着她的答案，却没有想好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
可她的答案出乎意料，“一时半会还走不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不会那么快走，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白晗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越发阴郁的脸，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他了，直觉般转换了另一个话题，“辰韵马上就要和顾尧然订婚了，所以我暂时要留下来参加他们的订婚仪式。”
如此有冲击力的消息，白晗歆却未如预期般在周聿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的情绪的起伏。他的眼神依旧勾着她不放，思维却已经转了好几圈，就在白晗歆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周聿仿佛是豁然开朗般“哦”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拿起调羹喝起碗里的最后两勺白粥，下颚的轮廓也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你不觉得有问题吗？”白晗歆摒持了许多，终于按耐不住。
周聿吃得心满意足，抽了一张纸巾按了按嘴角，口气波澜不惊，“没有。只是没想到，辰韵年纪那么小就要订婚了，不过总算是一件喜事。”虽然顾尧然这个小子，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现在想来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白晗歆顿觉对牛弹琴，指着早已空空如也的锅子，没好气般明知故问，“你吃完了没有？”
没等周聿回答，就把桌上的两只碗和调羹往空锅里一放，起身，径自往厨房去了。
周聿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竟有片刻失神，不久，水流声、碗碟碰撞的声音便从厨房飘到了客厅，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手机的感觉，陌生，但是他喜欢。
***
白晗歆拿着热毛巾出来的时候，周聿正坐在沙发上研究某一瓶药水的说明书，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各种药品，有的是她从药店买的，有的是刚才医生给配的。
“喏，”白晗歆把毛巾递给他，“医生说，多用热毛巾敷敷，淤血才能散得快。”
周聿把说明书往沙发上一扣，接过热毛巾，一手撩开T恤下摆，朝淤血的部位按了下去，温度适中，敷着暖暖的，隐痛感也消了大半。
白晗歆踌躇着不知该干什么，周聿便指着一旁的说明书，“这个药要怎么抹？一天数次？”
白晗歆弯腰从沙发上拿起那张说明书，顺势坐下，然后又看了眼茶几上被拆开的那瓶药酒，“这个药好像不是医院配的吧？”
周聿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觉得那个医生不是很靠的住。”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白晗歆的心坎里，拿起说明书粗粗看了下，“没什么复杂的，直接往淤血和淤青的部位上抹就行。”
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也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白晗歆欲言又止的样子当然没能逃过周聿那双犀利的眼，他抿了抿嘴，刚想开口，却被白晗歆截住。
“你家有体温计吗？要不要再量一下^体温？”
“有，在我的房间。”
说完，周聿便从T恤下拿出那条仍然温热的毛巾，置于茶几，起身就要往房间去，白晗歆制止不及，眼角的余光却被沙发角落里斜放的那本杂志吸引了去，封面上的一行鲜红的铅字像抓住了她的眼球般，令她不得动弹。
周聿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白晗歆正捧着杂志发呆，直到眼前光线一黑，才意识到身边已经站了个人。
白晗歆心中尴尬，但仍装作若无其事般，合上杂志，然后往沙发的角落里一扔，仰首，“拿来了？”
周聿感觉到自己握着温度计的手紧了一下，随即越过她，在刚才的位置坐下，白晗歆以为他要抽出温度计，侧身就打算去帮忙，谁知道他竟从沙发角落重新拿起那本杂志，翻到刚才她正在阅读的那一页，拨开那些瓶瓶罐罐，轻轻地往茶几上一放。
白晗歆一抬眼，杂志放置的位置明显是朝向她的，刚刚稳住的那根弦在此刻怦然而断，“你什么意思？”
“刚才梓勤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你不要误会。”
她沉默，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新晋影后之兄长原为阶下囚。
这样的新闻，冲击力之大，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处理得不好，叶梓勤想要在娱乐圈混下去，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晗歆。”
周聿那低沉如大提琴的声线在耳畔响起，白晗歆侧过头去看他，周聿此刻的神情深晦难懂。
他抿着嘴角，下颚紧绷着，双瞳墨黑，看着她的眼神夹杂着各种情绪，矛盾、内疚、束缚还是痛苦？
白晗歆被他的目光禁锢着，屏气敛息，等了很久，他也不说话，久到她觉得他快要放弃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周聿的薄唇掀了掀，一瞬间，心里那个疑问就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填满，然后，更多的问号随之翩然而至。
“梓勤的哥哥，是被我亲手送进监狱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梓勤的哥哥，是被我亲手送进监狱的。”
七年前迫切渴求答案的那种心境，白晗歆至今记忆犹新。可此时，看着周聿复杂的神色，哑然的嗓音，心中却徒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她曾经苦苦追寻的答案，对她，对周聿或者对叶梓勤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叶梓振，周家不会破产，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很多事？包括她的存在吗？
“所以…..你要照顾她？”她想问得更多，但却无从问起。
周聿收回沉沉的目光，移向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进那个圈子。娱乐圈太复杂，以她那种性格，想要站稳并不容易。”
“目前为止，她算做得不错。”白晗歆实话实说，“不过这件事，解决起来的确挺费劲的。”
周聿点头表示赞成，但他并不想让她参与进来，便没有再继续深入。
“其实这些事你不用告诉我。”她合上杂志，拿起一旁的体温计，“测一下体温。”
周聿的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眼见白晗歆拿着电子体温计就要往他耳朵里放，周聿一把截过，换了只手，径自放进了另一侧的耳朵。
白晗歆愣了一下，可就是那一秒的时间，只听得“哔”的一声，温度量好了。
“多少？”白晗歆凑近看。
周聿用余光瞄到她的动作，故意扬高了手不让她看见，一眼之后便把温度计扔回了茶几。
白晗歆翻了个白眼，拿起温度计，屏显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复了位。
“到底几度？”
在她极度不满的眼神下，周聿拿起那瓶拆封过的药酒，起身，越过她。
“你干什么去？”
“擦、药。”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卫生间门板与门框响起的猛烈撞击声中，白晗歆心思紊乱，坐立不安。这是周聿第一次对她袒露心声，她本应该高兴的，可她发觉自己竟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她怕周聿继续往下说，说起他们的七年前，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一瞬间，她不想面对，她想逃避。但是周聿生气了，她看得出来，以前只要他一生气，她就会被当成空气般对待，因为他知道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惩罚方式。
门的另一边，精壮的男人冷着脸，赤着身体，一手拿着药酒，背身从镜子里看着背后的淤青，无能为力。周聿往手里倒了一些，向后屈臂，胡乱地按了两下。
带着满身的药酒味，周聿拉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就瞧见了正在外头低头罚站的白晗歆。
白晗歆显然是先闻其声，半抬头，默默从他手里拿走那瓶药酒，轻声说，“肩膀后和后腰的地方，你有好好涂吗？”
“没有。”周聿实话实说。
白晗歆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坐回那里去，把上衣脱了。”
***
沐浴后的清爽气息与活血化瘀的药酒味交缠在一起，不是那么的好闻，但却很特别，特别到白晗歆的两颊红润发烫。
“刚才你量的体温到底是几度？”白晗歆压着嗓音问。
周聿始终沉默着，僵直的背部，紧握的拳头，虽然背着身体看不到表情，但白晗歆想象起来却并不难。
就是不说话是吧。
她倒了些药油在手上，找准了那片淤青，咬了咬牙，“啪”的一下拍在了伤患处。
响声刺激了她的耳膜，白晗歆自觉下手太重，连忙去看周聿的反应，但这男人却依然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