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若是……碧渊注定亡国，你倾向于碧渊对哪国称臣呢？”我试探性一问道。
“小姐，罗刹心里早已没有国与国之分了，如今小姐在哪儿，哪儿便是罗刹的国！”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心中感到莫大的宽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让你客观地说，并没有让你做出选择。”
“客观来讲碧渊国的国民更倾向于投奔清曦国，必竟云影国出师不名。再加上柳飞宸乃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本就不得民心，而且还杀了碧渊国诸君。此仇恨怕是浇不熄了！”
我抬头看着窗外，眼神之中换上一片坚定地神色，语气轻柔却不容反驳地说道：“如此，我们便做那个将碧渊国推上亡国之路的罪人吧！”玉珏然，原谅我不能保住你的大好河山，但是我能够让你的百姓们多出一种选择，比亡国更有尊严的选择！
   
第41章 秋风画扇（九）
深夜，我支开身边随侍的宫女，又支开一直守在门外的小德子，换上一身罗刹悄悄送进宫的夜行衣，推开窗户，趁着夜色潜入上次玉琨瑶带我去的废园之中。
夜里禁卫军的守卫森严，我悄悄隐匿于宫墙之中，几个起落便穿过宫道。待我来到废园之中，远远便见宫门口立一白衣女子。
刚想闪躲，却已来不及，只听那女子缓缓开口道：“我已等候你多时了！”
我心中一惊，却又强作镇定地说道：“姑姑怕是认错人了吧？”
“姚云裳，你化成灰我都认得！”阴冷的话语让我浑身一颤。
“瑶娘，不知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让你对云裳恨之入骨！”我没了最初时的恐惧，取而待之的是深深地悲哀，为他，也为我们谁都不可预知的未来。
“我不恨你，我恨的是你们姚家！”瑶娘抬起手来狠狠地指向我，指尖轻颤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愤怒。
“哦？瑶娘为什么可恨姚家呢？又或者瑶娘恨的不是瑶家，而是我娘亲吧！”我定定地望着他，只见他的身影轻晃了两下，似是身上的最大的秘密被人揭露了一般。
“我，我恨你娘做什么，我又不认识她！”
“事到如今你就别在隐瞒了，我已知道你是谁了！”我尽量说的风清云淡。
可是听在他的耳中却似炸开了一吨火药一般，他机警地看着我，声音忽然变得狰狞扭曲了起来。“你不要胡乱说话！”
“瑶娘莫非怕了？”我搂起一绺头发，缠在手指上把玩着。
“我，我有何怕的？”
“瑶娘其实自从与你第一次相见我就开始怀疑你了。你的手形不似一般练武之人的粗大，身影也较之一般男子瘦弱。后来罗刹与玉撷莲在姚府后园交手，我就觉他二人武功似是同出一脉。我命罗刹与布裟调查景妃及以景妃身边的瑶娘，结果景妃资料齐全，唯独瑶娘这二十几年来未有片字记载，按理说瑶娘虽是景妃带进宫来的，但是宫中每个人的身世来历都有记载，为何独独少了瑶娘的呢？这是极不合情理的，于是我便偷偷命所处苗国的姚家暗人在苗国境内调查瑶娘，不想却被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想要吊足他的胃口，见他有些焦躁起来，我又接着缓缓开口，语气不大，但话语的威力足以令他感到震惊，“瑶娘一直都在苗国！景妃死后第五年，她便被人暗中送回了苗国！罗叔，事到如今你还要再演下去吗？”我一语道破天机，双目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一旁身形微颤地瑶娘。
忽地他仰天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苦心策划了十几年的计谋竟被你这个黄毛丫头揭穿！若是雪儿有你半分的聪明，又怎会被那柳思宇骗了？你说的不错，我恨，恨你娘的薄情寡义，她只与柳思宇见了一面，就这一面便抵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我们罗家世代为姚家尽忠，极尽本份。当初我已高中状元，就因你娘，我才未做半份官职，甘心在姚家为奴。到了最后我的感情竟然付之流水，我怎么能不恨？我怎么能不恨？”言罢他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伸展四肢，一瞬间原本娇小的人形，便现出他的本来面目。
“缩骨功！原来罗叔便是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第一高手夜修罗！”我调正身姿，正色说道。
“哼，算你有点见识！夜修罗不只是二十年前的第一高手，也是二十年后的第一高手，这二十年来未曾有谁超越过我！”
“未必！”我不以为意地说道。
“好你个姚云裳，竟敢口出狂言，识破了我的计谋，今日你是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我看着他，只见他眼中杀意尽现，四周瞬间凝结的肃杀之气使得废宫之中刹时冷了三分。
轻轻拔下头上的玉簪，将一头乌发垂散开来，心中自知今日这一战是躲不过去了，摆开架势，只等他放马过来。
他见我严阵以待的模样，也不再多说废话，迎面便劈来一掌，我一闪身轻巧躲过。头上的乌发在我闪身之际便化成锥形向着他的面门刺去，他用手一挡，反手握住，再向后用力一扯，我便随着发丝向后飞去。依仗着游仙归宗的轻功绝学，我才没栽倒在地，倾身成四十五度角斜斜立于废宫中的圆柱之上。
“游仙归宗，今日算是领教了！”说完，他便飞身而上，挥掌又向我击来。我轻提口气，顺着柱子连上五步，直到被他逼到柱顶，我退无可退。他见时机成熟，抬手又是一掌，我无处闪躲，只得生生接下他这一掌。四掌相接的瞬间，我只觉胸口一阵翻江倒海，一股甜腥味自胸腔入上涌，直到溢出嘴角。我心知这一下便已让我伤及了内脏，若在硬拼下去，我必死无疑。于是施展轻功，连连躲避。他不杀我，誓不罢休，锲而不舍地跟在我的身后。一时间整座废宫之中只见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错穿行着。我本已受了内伤，再加上施展轻功要耗费大量内力，就在我渐渐体力不支之时，忽听废宫内响起一声清亮的声音。
“孩儿请义父收手！”
我寻声望去，只见罗刹正单膝跪于地上，目光直射我身后的白影。
听到罗刹的声音，罗忠停止了身形，回首看着地上的养子。
“刹儿，今日不是我死，就是她亡。你到底该站在哪一边，好生掂量掂量！”
“义父，难道义父忘了吗？自小你便教导刹儿要做忠义之人。如今小姐既为我主，我又岂能倒戈相向！”
“那你便是我的敌人，莫要怪我手下无情！”罗忠似是杀红了眼，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一般，真不愧是暗夜中的修罗。
“义……！”罗刹待要说些什么，罗忠却不等他说完，抬手便向着他挥掌而去。
说是迟，那是快，我一个闪身，将罗刹整个人护在身后。闭上眼睛，痛苦却迟迟未来，我睁眼一看，只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挡在了我的身前。废园中的所有人俱是一愣，呆呆地望着那抹尊贵的明黄身影。
我颤抖了下嘴唇，喃喃低语，“玉撷……！”还未喊全他的名字，他整个人便轰然倒地。我不顾安危直直向着玉撷莲扑去。轻轻抱起他的身子，一股血液自他嘴角流出，他看着我，安然地笑了。
“你怎么这么傻！”
“你不也是很傻吗？”他回我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我说过的，只要我活着便要保护你！否则……咳咳……！”话没说完他便轻咳出来，鲜红的血液随着他吐出的气息飞溅出来，弄花了他像征权力的龙袍。“否则……我怎么有脸去见地下的皇兄呢？”
我看着他，胸中不知是何种滋味，一直以来我不知为何莫名地厌恶他，总是时不时地奚落、惹怒他，可他却并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害到我的事情。今日更是不顾安危地救我于水火，这份情我是欠下了，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报还。
“也好，今日我就送你们一个个全都去地狱，让你们在地底下团聚！”说罢他抬掌向我胸口拍来。我只觉胸口一热。绯玉发出一道如同利剑地光芒直刺透罗忠的胸膛。
罗忠睁着一双不敢置信地眼睛望着我。伸到我胸前的手化掌为指，定定地指着我，“你……你！呵呵！祸国红颜……！”言罢直直向着身后倒去。他倒下的瞬间绯玉收回光芒，又静静地隐藏到我的胸口朱砂痣上。
大家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惊愣了，半晌罗刹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了声“义父！”便连跪带爬地去到罗忠的身体旁，抱着罗忠失声痛哭。
“刹儿莫哭，这也是为父最好的归宿，十几年来我日日活在痛苦之中，如今倒也是解脱了。只是刹儿……，你且记住，切莫走为父的老路，你今日的抉择便注定了你与姚家的关系，姚小姐不顾自身安危救你，可见你跟对了主子，为父……也便安心了……！”说完，他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义父，义父！……”罗刹唤了他几声，见他不再回答，抱着他的尸体失声痛哭！
   
第42章 秋风画扇（十）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我轻轻扶起玉撷莲，对着一旁已哭得木然的罗刹说道：“罗刹也许真的如罗叔所说，死对于他来说是唯一的解脱，你莫要再悲伤了！斯人已去，我不会再与他计较，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将他入殓归入姚家祖坟吧！”
“不！义父说过，他死后不入姚家祖坟，他要火葬，化为飘散在空中的灰尘，生生世世都去寻姚小姐！……”
听他说完，我的心中一痛。这是多么深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