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当时落日与残月同时挂在天空中，虽然残月不似满月那么皎洁，却也带着一点点让人惆怅的甜蜜。
我不知道这是重逢，似是命运的转轮转完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原点。而我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待命运戏剧性的安排。
在忐忑了无数个夜晚之后，我终于等来了要见他的讯息，当我赶到舞绱的暖阁时，他已静静地立于窗前，残月与落日交相呼应的影象，就像是窗前的剪纸，一面一个，不靠近，却也不曾远离。
我立于门外，望着那个掌控着碧渊国数万百姓生死的男子。他一身白衣，长发未绾，风一吹来，头上的乌丝凌乱地飞舞着，似是向世人诉说着主人的不羁与狂放。我心中百味陈杂，不知要怎样开口。来时所想好的话语此刻却想不起半句。许是那抹熟悉地身影扰乱了我的思绪，许是……许是……！我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彷徨，他的背影为何与记忆深处的那个影像如此相像？为何如此相像？
“昊天哥哥！……”就在我呆愣的当口，从后快速地蹿出一个红影，直奔窗前的男子扑去。
窗前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来，面露喜色地看着扑到他怀中的那抹红影。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我的心口一窒。是他，真的是他，记忆中不曾忘却的男子，本已为他早已消失于我的生活中，怎么他又硬生生的出现了呢？怎么又出现了呢？
“媛筝……！你怎么也来了？”他子将媛筝自怀中扶起，一脸惊喜地问道。
“嗯，我听说裳儿姐姐要来找你，于是就请诣一同跟来了！”
男子闻言往我的方向望了望，就这一望已将我的三魂抽走了两魂，六魄失了五魄，仅余一魂一魄的我，只能如同傻子一样，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
“裳儿，怎么？不认识为师了吗？”他的眼眸还是如以前一般锐利，似是可以看透人的灵魂，在他的注视下，没人能够抗争，只得任其宰割！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当初在柳府，谁能想到那个年过四十、邋遢猥琐的江湖游医，除去粘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后，竟是一个才十三岁的英俊少年？只是一时的好奇心起，他才误打误撞地混入柳府，又阴差阳错地救了我的性命，自此以后他便成了我的师父，日日教我武功。一个只才十三岁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心计？朝夕相处了三年，直到某个清晨，他在桌案上留下了一封要我提防柳思宇的信后，便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无处可寻，无处可觅。如今他怎又成了清曦国的皇帝，他怎又成了清曦国的皇帝？他告诉我他叫镐天，却原来他真名叫君昊天，清曦国君。命运又跟我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呢？
“师……父！”我轻声唤道，话语里隐含了一丝颤抖。
“你怎么才来？为师等了你好久，你可知道？”他嘴角含笑，可是眼眸深处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知道我要来，他又怎会不知呢？当初那个才十三岁的男孩便已能够看透事态走向，更何况是如今成熟稳重的君昊天呢？他什么都知，只是在等，等一个送羊入虎口的机会。
我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兄，裳儿求你出兵救碧渊国百姓于危难！”
他看着我，眼眸深邃难测。我看不透他，从七年前开始，我便已经知道他的心是我永远都不能碰触的地方，他将它藏得那么严密，不给人一点揣摩的机会。
“裳儿可知七年前我为何去云影国？”他并未叫我起身，而是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此刻我才彻底相信，他已不再是我的恩师，而是赤裸裸地清曦国君。
“裳儿不知！”我轻轻摇了摇头。
“七年前我去云影国，就是为了见你这个曾被我国师断言，能助我清曦兴天下，而亡三国的人。可是寻遍云影我都未找到有关你的半点讯息，直到到了柳家。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柳思宇的女儿。我与柳家的世仇，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当年我父皇就是惨死在了柳思宇的刀下。其后他又挟持了即将临盆的母后，若不是乘风将军相救，如今世上早已没有我君昊天这个人了。裳儿，当初是碧渊国与云影国联手将我父皇围剿的。如今你又求我去帮碧渊国，你说我会出兵吗？”
“师父若是不肯出兵，他日碧渊国的今日，就是清曦国的下场，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师父不懂吗？况且我已劝服碧渊国君，师父若是肯出兵碧渊国愿降！”我本以为开出了如此诱人的条件，他会欣然允诺，未成想他并没有丝毫的动心。
“裳儿，战争与强权都不能使民心所向，唯一能收服人心的，便是要恩威并重。如今形式所迫，碧渊国降我，他日其它豪强雄起，碧渊国亦会降了他去。如此不民心归服的属国，我要又有何用？不若等到它被云影国灭亡后，我再去收服，到时势必要比现在乘人之危而更得民心！”
他的一句话将我惊得呆立当场，原本以为一切都可按计划进行，怎么偏偏碰上了他？他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我又岂能忘记？当初在柳府时就是如此。
人家用弹弓打鸟，唯独他拿了一根钓竿。当时我头顶两根麻花辩，一脸懵懂地望着他道：“师父你要去垂钓吗？可是裳儿想要鸟啊！”他冲我笑笑，易了容的脸上布满青茬胡子，让人看着觉得浑身皮痒。
“黄毛丫头，你懂什么，我这是去钓鸟！”他说着不由得露出一脸得意。
“钓鸟？那用鱼虫不？”我一脸好奇地问他。
“当然要用，你等着，为师这就给你钓来！”说罢他一转身便跃上我们跟前的大树。
我瞪着他斜靠在树枝上的潇洒身影，心中不服，却怎么也爬不上枝杆粗壮的大树。
“师父，裳儿也要上去！”不得已我只好在树下求助。
他扭头看了看我，不胜其烦地说道：“你在下面好好等着，上来了只会捣乱！”
闻言我的一张小脸皱成了麻花状，狠狠地跺跺脚，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着树杆爬去。终于等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大树时，正好看到他一张似是在看热闹的笑脸。
“我说乖徒儿，你还真是不听话，让你在下面等着，你非要上来受罪。”
我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径自趴在树枝上看着树上的鸟儿来回踱步。忽然一只鸟儿落到放置鱼虫的钓勾处，似是看到了钓勾上左右摆动的鱼虫。我屏住呼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略微试探地鸟儿，生怕大声喘气会惊飞了它。终于当它认清了虫时，一口将它吞进嘴里。
“哈哈！……”他大笑一声，连忙收起鱼线。鸟儿吊在鱼线上，努力地扑腾着翅膀，却终是无济于事。我笑着接过他已撤出鱼勾的鸟儿，欢天喜地地雀跃着。
忽然，他看着我笑的眼眸定格在了我身后的某处树枝上，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枝上座落着一个用树枝编成的鸟窝，窝里四只还未睁眼的小鸟正张着大嘴吱吱地叫着，似是在等着大鸟喂食。我俩互看一眼，再望望手中的鸟儿，我心中终是不忍。
“师父，要不把它放了吧！它还有一窝小鸟要养！”
他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也好，放了吧，我再帮你钓一只！”于是我俩满脸欣喜地将鸟儿放走了。
就这样整整一天下来，我们钓一只，放一只，钓一只，放一只，因为我们始终不敢肯定到底钓到的哪只鸟儿才不是那窝小鸟的娘亲。最后我俩只得两手空空地回去。
看着我一脸的失落，他无奈地挠了挠脑袋，最后从身上摸出一张草纸，趴在地上鼓捣了半天，才将一只纸鹤递到我的跟前。
“呶！这个给你，别再嘟囔着脸了，好似我欺负了你似的！”
我瞥了瞥他手只的纸鹤，略带嫌恶地撇了撇嘴，“好丑！”
他抬手作势要打我的头，见我胆却地缩到一边，才又放下手来，用着威胁地口吻说道：“你不要？那好，你不要我就扔了！”说着就要将手中的纸鹤扔到。
我连忙跑到他身前，跳起身，将他手中的纸鹤抢来，“我又没有说不要，小气鬼！”说罢做了个鬼脸，连蹦带跳地跑开了！
    如今那些回忆也终成过往。再见面时，他是左右人生死的君，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连未来都没有的女子。
“既然你已来寻我了，就不要走了，跟瑗筝一道留在清曦国！”说罢，他这才轻轻抬手将我虚托起身。
“是啊裳儿姐姐，你跟我一同留在清曦国吧！碧渊国现在已不知是何面目了！”她握住我的手，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悲伤此时已被更多的、重逢的喜悦所取代。
我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拨开她握住我手腕的双手。“公主蒙圣上恩宠，可以脱身来清曦国避难，可是裳儿不可，裳儿终究还是圣上未婚的妻子，怎可抛下他独自偷生呢？”
我话一说完，就见君昊天一脸阴翳地看着我。“裳儿，我念在当日师徒的情份上才想保全你一条性命，如今你怎可如此不知好歹？碧渊国被云影攻下是迟早的事情，你一介弱女子回到那战乱动荡、血河焦土的国家岂不是自寻死路？你与那碧渊国君若真是有感情，他又怎会忍心看你为他赴死呢？我意已决，为你着想定不能放你回国，即日起你与瑗筝一起入住皇宫侧殿，没我允许不得踏出皇宫一步！”
我的心里闪过一声“镪”地脆响，他……终是不肯放过我。
   
第47章 众里寻他（三）
     就这样万般无奈之下，我与媛筝一起入住皇宫侧殿清芳宫。媛筝还是如平常一般的没心没肺，天天只知摆弄君昊天赏赐的绫罗珠宝、稀奇古玩，早已把国恨家仇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