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裳

而君昊天对她的宠爱也是整个皇宫里有目共睹的。才来了短短几日，他赏赐的东西已将整整一间西厅填满。我每每看到欢呼雀跃，只等册封的玉媛筝都觉心中一片惋惜。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是她这个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尽得帝王宠爱的金枝玉叶所不能体会的。若是有一天，她失了君昊天的宠爱，她还能笑得如此绚烂吗？一个亡国的公主在他人的国度里，虽谈不上是寄人篱下，但是又能好得到哪儿去呢？
“小姐！”这日我正窝在书房里看书，忽被罗刹的一声惊呼打搅，这么多日子了，他始终学不会布裟的波澜不惊。
我放下书，看着推门而入的罗刹，只见他眼睛微红，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我心中一顿，“噌”地立起身来。
“可是碧渊国出了事？”
罗刹满脸悲愤地点了点头，“小姐，碧渊国亡了！”
这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将我震得惊立当场，半晌后才直直地摊坐到椅子上。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的到来却也还是带给我了一记沉重打击。
深吸了两口气，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颤着唇问道：“外公与圣上可按我的计划安然撤走？”虽说来时我充满信心，但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早已命人安排好了一条逃生的路线，不多时日他们便也可安然到达清曦国。
“小姐神机妙算，主公与皇上皆安全撤出，只是太后与太妃混乱之中不知所踪！”
我轻轻点了点头，心中颇多感慨，“能救出圣上与外公已是万幸了！”
“皇上当时并不愿走，非要净泉城共存亡，若不是王公公搬出小姐来，皇上此时怕是已……，所幸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柳飞宸破城之后，可有善待碧渊国的百姓？”此时我已将所有的期望寄托于柳飞宸的温文性情之上，若是他能善待降臣也可稍稍减轻些我对碧渊国百姓的负罪感。
“他……！”罗刹犹豫了一下，猛然间周身布满了嗜血的杀气，“他破城之后屠城三日，所有净泉城未曾逃出的人家上至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婴儿，皆惨死于他的刀锋之下，然后一把大火将净泉城焚了！”
我的心痉挛了一下，此刻已感觉不到痛意，满满地充斥在心间的竟是深深地恨，大哥，柳飞宸，柳飞宸，这还是你吗？那个渡我一半阳寿的温文男子，那个双目含情，轻唤我裳儿的男子，那个知我爱喝桃花酿的男子。你何时变得如此嗜血？你何时变了，何时变了？……
心中巨大的痛恨慢慢席卷了我，那无处可派遣的悲伤，此刻化做一股内力全数聚集于手掌之中，我狠狠向着桌案拍了一下，只听“轰”地一声，桌案应声而倒。
“啊！裳……裳儿姐姐！……”刚刚进门的媛筝，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在原地。我看着她怯弱的表情一时悲从心来，一滴滴地眼泪滚落到衣襟。
“裳儿姐姐可是碧渊国出事了？……”她慢慢地移动到我的身前，蹲下身子，仰首看我。
我呆呆地望着她，那么美丽的一张小脸。来时家国还在，此时却已面目全非。
“媛筝碧渊国亡了……，你母后与太妃……怕是已凶多吉少！”
她深吸了一口，呆愣了半晌，反应还来后，趴在我的膝盖上嚎嚎大哭。
我轻抚着她哭得颤抖的双肩，强压下心里的悲伤，我知此刻最需要冷静的一个人是我，我要坚强地站立起来，否则碧渊国才是真的亡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唤道：“媛筝莫要哭了！”
她不理我，哭得更加悲切。“媛筝……！”
她还是没有搭理我。我心中猛然蹿起一股怒气，厉声吼道：“你到底哭够了没有？！”
一嗓子便将她震住，她抬起还挂着泪痕的小脸望着我，似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子。
我定定地注视着她，眼里没有一点温柔，“现在还不是你我哭的时候，你知道碧渊国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冤魂尸骨未寒？大仇未报，你有什么资格哭？”
她泪眼滂沱地望着我，喃喃地轻唤一声，“裳儿姐姐……！”
“去，命人将君昊天请来，就说我有事请奏！”
她听话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着门外走去。门外艳阳似火，门内却是一片惨淡。我已经忍受不住了，我不愿再逃避下去，我要站起来，与带给我无限悲凉的人站到同一个高度，然后公平地厮杀！
君昊天来时，我已命人将书房收拾干净。他未穿龙袍，只是一身明净的白衣，我见他进来，微笑着起身行礼。
“民女姚云裳，拜见皇帝陛下！”
他笑着将我虚扶起来，“不是朝堂之上，裳儿不必多礼！不知裳儿有何事要奏？”
他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早已将我看透了一般，我也不遮掩，如实禀明。
“裳儿听闻碧渊国已亡！”
闻言，他轻轻笑了笑，“裳儿消息果然灵通，未曾踏出宫门一步，便已知晓天下诸事！”
我淡然一笑，未加理会他这褒贬难喻的话语，继续试探道：“如今不知陛下可否愿意出兵了？”
他看看我不答反问，“我出兵如何，不出兵又是如何？”
“陛下，事到如今已如箭在弦，不可不发了。”
“哦？此话怎讲？”他眸光一闪，似乎对我的话颇感兴趣。
“原因有三，其一，柳飞宸已吞并了碧渊国，将碧渊国财富纳为已有，使云影国实力大震，陛下若是不趁他尚未喘息之际出兵，他日等到柳飞宸休养生息之后，定是清曦国又一强敌。其二，柳飞宸暴行于世，人神共愤，此时起兵讨伐，顺应民心，一来可涨士兵士气，二来也可人心所向。其三，启大陆三国割据，致使战乱不断，民不聊生，雄心壮志之人无不想一统天下使国泰民安。皇上乃有道明君，此名垂千古、功德无量之事，陛下怎可拱手让人呢？”说完，我便紧盯着他的脸庞想从中寻到一丝讯息，奈何他始终面无表情。就在我低头放弃之时，忽地一只大手紧紧扣住我的下颚。我被迫抬起头来，再次直视着他。
“裳儿，七年前我便觉你聪慧异常，现在你更是胆识过人，有勇有谋，难怪国师会说你是天降的吉人。”
“皇上若是出兵，云裳愿跟随左右，效犬马之劳！”我趁机自荐道。
他看着我眸中闪烁着不知明的光泽。“若是要我出兵也是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心下一沉，却依然不动声色。
“若是要我出兵，你便要嫁与我，做我的皇后。”
闻言，我的瞳孔“倏”地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十八岁便已亲政，至今整整两年，本应亲政便要立后，但我却迟迟未立。你可知我是在等你？为了你，我空悬后位两年，如今你来寻我，可见这正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你注定是我清曦国的皇后。”
我的心瞬时被震憾了，三年间的朝夕相处如洪水猛兽全数涌入脑海，那些被我尘封的记忆瞬间开启。在那最难熬的年月，是他给了我最初的快乐与幸福。他走后，我刻意忘记，却还是会在某个午夜梦回时忆起过往的点滴。为了将他彻底封藏，我把那最初的懵懂情感转移到柳飞宸身上，却终究不是生死不渝的至爱。于是，我封了心，葬了爱。哪怕痴心如玉珏然，哪怕疼爱如玉撷莲，都未曾唤醒我的爱慕。如今只是他这一句话，我早已要忘却的感情，却有呼之欲出的冲动。好似我的心一直都在为他而等待，如同等待了千年之久，如同等待了几世轮回。
眼泪聚集在眼眸里，却迟迟不肯落下。终于，我沙哑着嗓子轻声诉说：“师父，裳儿的心始终在等你！我曾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便认了命的听从安排。但是，裳儿虽然感动过，后悔过，却从未真正爱过，因为，在裳儿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
泪水滚落而下，滴在前襟上，渗透至胸口。好久不曾有过的心痛又一次向我袭来，比前几次的总和还要猛烈，似是要将整个心脏穿透一般。隐在胸口的绯玉似是在拼命压制，周身泛着红光，却终究抵挡不住，被远远地弹落在地。
随着绯玉飞离的瞬间，我也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第48章 众里寻他（四）
这次心痛比以往都要猛烈，害得我整整三日未曾下床，待我彻底无恙后，在御医的准许下，君昊天才勉强让我下地活动。我听宫女说君昊天已拟诣昭告天下，册封我为后，封后大典就在这月十五。我觉着有些仓促，宫女们却笑着告诉我，所有的封后事宜早已于两年前准备妥当，只等我这皇后现身。闻言我心中一暖，看来他终是没有忘却我的。
正在冥思时，忽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我与宫女同时看向门边，只见媛筝正站在那里，怒视着我。
“姚云裳，你要嫁与昊天哥哥做皇后了吗？”
我看着她满目怨恨的模样，心中一时纠集了起来。她对君昊天的心意我又怎会不知？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瑗筝我……！”
“不要喊我，姚云裳我千里迢迢来到清曦国寻他，他却只封我做玉妃，而你却成了皇后。我两个皇兄一个尸骨未寒，一个至今下落不明，他们全都是为你而落得如今的下场，而你……却成了清曦国的皇后。哈哈，姚云裳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会为我玉家带来这么多的灾难？你就是一个祸水，灾星！”
“够了！”我怒喝一声，“瑗筝你不懂我便罢，为何要中伤于我？我与皇上从小便已相识，两小无猜、情深意笃，如今我嫁了他也是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