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歌大陆定居记

深渊二百七十一层。
    天空透着阴沉的血红，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燃烧般的炽热气息，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散布着碎石子，目之所及罕见植物，一片荒凉之景。
    艾姬卡睁着无神的眼，奄奄一息瘫在地上。
    好饿。
    心中的欲望愈发强烈，她尖利的爪子划过坚硬地面，发出嘎吱声。
    她需要食物。
    呼啸的风声渐渐变小，艾姬卡的耳朵突然竖起来。有活物接近！但味道……似乎不是常见的气味。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陡然反应过来。
    人类！这是人类的气息！
    艾姬卡吃力地朝那边望去，两个身影逐渐接近。那是一男一女，男性人类走在前面，恰好为后面的人挡住迎面的风沙。昏暗天色下，他们走得很慢，好半天才挪到了艾姬卡附近。
    “啊……那里躺着什么？”
    艾姬卡听见一个轻柔女声。
    接着是男声不耐烦的语气：“和你有关吗？”
    “哦。”
    食物！
    艾姬卡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引以为傲的攻击武器——利爪正蓄势待发。在这深渊中，极少见到人类，但一直相传人类的血肉……比劣等猎物的灵魂活性要高很多！
    而他们的身体……艾姬卡舔了舔唇。比起它们恶魔，可是要差上许多呢……哼哼。
    她的身体猛然跃出，眼看尖利的爪子快刺到男人的身体，艾姬卡突然尖叫一声，自半空中重重跌落。
    这下，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爬起来。
    一把散发着阴寒血腥气的武器，正无情地指向她。
    “我们又被当做食物了？”
    “没错。”望帝清好没好气道。
    敛蓝走上一步，低头望着那缩成一团的女恶魔。她有一张酷似人类的面孔，头上有角，四肢很长，还有一双长着倒刺的尾巴。
    这是哪几种恶魔的杂交混合体？在深渊待了一段时间，敛蓝早就见怪不怪。
    不过……这个是她见过最像人类的恶魔。
    于是带了一点亲切感，敛蓝碰了碰清好的手臂，示意他把武器拿开，然后用深渊语对地上的恶魔道：“下次动手前，记得要看清对手。”
    艾姬卡睁大眼想看清面前的人类少女。她黑发黑眸，瞳仁透澈，唇角含着一抹柔笑，有种完全不属于深渊的沉静干净。
    “你……”
    “没事。他不会杀你的。”敛蓝眨眨眼。因为没有必要。她还顺带劝告艾姬卡一句：“我们走了哦，你最好是朝我们来的方向走，这样就不会再相遇。”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敛蓝被清好拽进怀中。
    “刚才还说走累了，又在这里啰嗦什么？。”
    敛蓝对艾姬卡露出无奈笑容，跟上清好的脚步，轻声抱怨：“这里的环境和大陆不一样，我走了这么多天，很累的。”
    艾姬卡躺在地上，眼睁睁望他们离开。
    这时她听见少女又道：“她好像饿坏了。”
    “我看得出来。”
    ……
    沉默过后，男人丢下一句：“往西边走，那有一批适合你的猎物。”
    艾姬卡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她长久地注视男人背后，那里，似乎有一种巨大的黑暗力量在涌动。
    当艾姬卡第二次遇见他们时，身体处在更加糟糕的状况。
    除了饥饿，还带着严重的伤。
    她拖着残破的身体，疲惫不堪走在漫天风沙中。目光茫然，无意间望见高空中一个黑色影子。
    艾姬卡怔怔仰头看。那似乎不是深渊中常见的强大恶魔，反而像……
    几乎在瞬间，黑影闪电般落至地面，刚好停在她面前。一阵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死亡之力自然而然散发出来。
    巨大的黑色羽翼缓缓扇动，少女自羽翼中走出。她随意环顾四周，当发现艾姬卡时，明显愣了一下。
    “……是你？”
    气息冰冷的男人已经收拢羽翼。
    “清好……是上次那个恶魔。”
    清好随意扫她一眼，艾姬卡立即不自主颤栗起来。他身上散发的黑暗气息，深寒可怕。
    “嗯。”
    还真是有缘。敛蓝对她微笑了一下，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轻声开口：“你受伤了？”
    “……还用你说。”艾姬卡顶住清好无声的威压，咬牙道。她怀着一丝远古恶魔血脉，于是身为骄傲恶魔的后裔，可不能随随便便示弱。连语言上都不行。
    敛蓝轻哦了声，看向清好：“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继续找。”
    少女沉默。许久轻声道：“我们已经把这一层深渊绕了大半圈，一点线索都没有。”
    “如果你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我是说，要不要问一下这里的恶魔？”
    ……
    两人交谈着，完全视艾姬卡如无物。
    气得后者刚想出言，等等！她这是在干什么！趁机离开才是正事！
    正在艾姬卡缓步退后的时候，敛蓝转向她，“你要走了？”
    艾姬卡身体顿时僵住。
    “那这个给你。”
    她愣愣接过敛蓝递来的东西，盯着发呆。
    “这是糖。”敛蓝微笑解释。“可以帮助身体补充能量。”
    清好眉头一皱，干脆伸手拽她到身边。“你又要做什么？”
    “她受伤了，需要能量补充。”
    “人类的食物对她有用？”
    “呃……用不到就算了。反正只是顺手。”
    望帝清好瞪她。这个总是习惯性施与陌生人善意的少女，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里是深渊，你面对的是魔鬼和恶魔。你见过它们发善心吗？”
    敛蓝有些茫然道：“可我只是顺手而已。”
    ……
    算了！清好一言不发拉住她。
    眼看两人拽拉着远离，艾姬卡捏着那块糖，忽然问：“你们要找什么？我说不定知道。”
    意外的是，清好竟然转身，那隐隐含着戾气的眼眸冰冷盯住艾姬卡几秒后，他开口：“克拉瑞希石。听说曾在这一层出现。
    “……那个可以解除死运诅咒的东西？”
    清好扬眉。
    “我知道它在哪里。不过你要用两枚灵魂宝石来交换这个消息。”
    ……
    “你拿什么确保消息的真实？”
    “我们可以订立契约。”艾姬卡冷冷道。“真言契约。”
    两块纯净的灵魂宝石出现在眼前，女恶魔迅速念出契约条文。当代表契约成立的血珠在空中爆裂，两人知道了克拉瑞希石的所在。
    它是这一层领主罗瑞蒙特的收藏之一。
    “至于领主的城堡，你们可以顺着那边的暗河过去。”
    顺着艾姬卡的目光，他们看见远处一条长河。河水呈幽蓝色，水势汹涌，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渡河人会定期经过，希望你们能顺利赶上。”
    听见艾姬卡如此详细地说明情况，敛蓝察觉到她说罗瑞蒙特这个名字时语气不太对。“你和这一层的领主有仇？”
    艾姬卡神色一变，语气变得不客气，“……总之，我迟早要取代她。”
    血液还在滴，这个弱小恶魔的宣言却毫不犹豫。
    于是敛蓝歪头笑了笑，“你加油。”
    她看了一眼清好，从怀中掏出一颗闪烁着美丽红芒的宝石，递给艾姬卡。“希望能帮到你。”
    清好眉一挑。
    那是她身上仅有的两枚宝石。除了蕴含高度灵魂活性，同时有着“蔷薇花”的美丽外形和颜色，敛蓝很喜欢，才随身携带。
    “下次翻找宝石的时候不要和我抱怨辛苦。”
    “不会。”敛蓝摇了摇头。清好不可能主动多拿灵魂宝石给那位女恶魔，只好她自己来。
    不过被清好一瞪，她有些不自然地转头。
    “咦？河上有什么？”
    敛蓝依稀看见有东西漂在河上。
    艾姬卡望过去，可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冷冷道：“能在暗河上飘荡的，当然只有渡河人专用的船。”
    眼看船在快速接近，敛蓝快步跑过去。
    站在暗河边，敛蓝招了招手。好吧，她不知道这深渊里如何叫船停下。幸好那艘小船领会了她的意思，在她前面停下来。
    一个全身罩在宽大灰袍的人形骷髅缓缓转头，眼里闪动的绿色火焰正对少女的眼眸。
    “你要上船？”
    “呃……嗯。”
    “人类？”骷髅用深渊语反问，声音缓慢而干涩，“不管什么物种，都是一个灵魂宝石。”
    这时清好来到她身边，面无表情道：“不一定要坐船。领主城堡散发的灵魂波动很特别，我们完全可以飞过去。”
    敛蓝摇头，“可是那样你必须带上我。那样时间长了会疲惫的。”
    两人默不作声站在船上，骷髅渡河人将骨头浆往河里一伸，船飞速冲了出去。强风中，波浪拍打小船，发出诡异声响。
    在急速的颠簸中，敛蓝只觉摇摇欲坠，幸好一把被清好抓住才没有晃下船。
    这之后，她便一直被牢牢护在手臂中，不曾动摇一分。
    当艾姬卡第三次遇见他们，嗯，准确地说是单方面的遇见。
    在凭借十枚宝石的灵魂活性养好伤后，艾姬卡很快开始了下一轮的生死厮杀。
    恶魔就是这样，在鲜血中不断采撷同类的生命，更一步地进化。
    那天她刚刚从一场死斗中获胜，满身疲惫靠在岩石上休息，这时一道巨大的白光自远方天空升起，绽放出万丈磅礴气息。
    那里……不是罗瑞蒙特的城堡所在吗？
    艾姬卡定定望着那束冰冷的白光，伴随一声响彻空间的痛苦□□，一切巨动骤然消失！
    罗瑞蒙特呢？艾姬卡呆呆坐在地上。
    她想起自己过去的遭遇，眼中放射出血腥光芒。
    罗瑞蒙特呀，不管你是重伤还是死亡，我都要走很长一段路。我必须觉醒身上的远古血脉，然后……亲手毁灭你这个痛苦的源泉！
    艾姬卡神色冰冷，死死捏住仅剩的两枚灵魂宝石。
    很多年以后，名为艾姬卡的女恶魔终于坐上深渊二百七十一层的王座。
    而在她的属下看来，他们的君主有一个怪癖。
    她总是以人类的装扮站在城堡高处，一袭黑色长裙，动也不动凝视远方。
    身为深渊领主，她有悠久漫长的寿命。时间越长，记忆便越模糊。但总有那么几个画面，让艾姬卡无数次反复回想。
    那时，人类少女转身奔向暗河，那个总是一脸冷冷表情的男人，伸手给她十枚灵魂宝石。
    “这十枚宝石的灵魂活性可以抵过蔷薇晶石。”
    于是艾姬卡把少女给她的蔷薇晶石还给那个男人，然后远望他追赶少女的身影。
    那个将少女揽在怀中的身影，她永生不能忘怀。
    人类，是不是都爱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明明在乎，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不过没关系，即使口是心非，那个他在乎的人，也一定明白他的真实内心。
    不然，她怎么会露出那样平静而安心的神情呢？
    艾姬卡抬头仰望天空，目光像是要穿透层层掩盖，一直望到那片广阔的人类大陆。
    那是与深渊迥然不同的地方。
    说不定哪一天，她有机会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