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四公子

第三十二节:痛得清醒(4)


一直追到支流城的城门外,上官邪风四人追到了痕四他们三人。如果不是一路有太多阻碍,而且此时城门也已关闭,也许痕四他们三人早就进入到城内了。
    痕四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的不好,身上的白袍早被染成血红,脸色苍白中带着铁一般的青色,紧闭的双唇带着某种冷意的肃杀之意,然他看着紧闭的城门的眼神,却有着癫狂般的炽热。
    原来人生最大的痛苦并非得不到,而是曾经拥有却不曾珍惜;
    原来人生最大的伤痛也不是悔恨交加,而是面对悔恨只有徒然的无措;
    原来人生最大的挫折不是不可挽回,而是纵然挽回但伤害已经存在……
    萧逍的坚强与执着,在今日的此时此刻,却更加印证了他感情上的卑微和愚蠢。可是他就是蠢,如果他不曾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他不曾面对仇大山怀中抱着一个如同萧逍的却气息全无的女子,痕四或者始终不会领悟到那一点:他的回忆里永远会有臭小子的存在,但臭小子其实早已与他的生命无关,他的生命里,如今只有萧逍。所有的自以为是的歉疚,所有的自以为是的赎罪,所有的自以为是的对十六年前历历在目往事的追悔,只要想到萧逍的离去,只要想到陷在支流城时萧逍为了他所付诸出的勇气,那曾经有过的“所有的自以为是”一切皆黯然失色,唯一还有的色彩,就只有了萧逍。
    领悟总是太晚,痛在心中无法再承受之时,才能够清醒的弄懂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呼喊。
    如果十六年前,不是抱紧在他怀中的臭小子宁愿一死但求回到上官邪风身边,他不是真正痛彻了心扉,他还不懂放手;而十六年后的今天,他若没有失去时才体会到的痛彻心扉,他还不知萧逍对于他的珍贵,明知悔恨无用,但此时痕四心中,却有数以万计的叫做“悔恨”的小虫叮咬与吞噬着他的心。他愿放下一切,只求时光能够倒回一次,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不发生伤害萧逍的那一情那一景那一幕。萧逍,萧逍……他是如此的思念着她,这一刻只想能够拥她入怀,就这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此时城门紧闭,对原本繁华的支流城而言,当然很反常。之前还是有几个平常百姓等在外面想进城,但后来看到痕四追杀着数十个黑衣人直到城门之下后,那些百姓也早就逃之夭夭。
    其实紧闭的城门,是阻挡不了他们的。七个人中,就数铜一的轻功弱一点,但他想要飞跃过城池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臭小子暗自思量着,不过以现在的情形看,进城容易,出城却必定艰难。
    雨青跟在痕四左侧,他在等痕四的决定。他们确实亲眼所见仇大山被一群人给簇拥进了城内,然后城门便关上了,但城门之内到底有没有萧逍,却是未知。对方没有给他们猜测的时间,所以,现在正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否是陷井,不得而知,他们一旦进入城内,到底是离萧逍近了,还是离萧逍更远,这更是无从得知。
    银川跟在痕四身后,看到邪风他们已经赶到,脸上只是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邪风缓步走到痕四右侧,他没有看痕四,目光与痕四的一样紧锁在厚重的城门之上,嘴角微扬,邪风忽然笑道:“痕四公子在犹豫么?”
    “你赶过来了就好。”痕四却答非所问。
    痕四的话,却令在场的人都微有惊讶,就是邪风,脸上都难得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为何我赶过来了就好?”邪风没有惊讶多久,很快便笑问。
    “进入支流城后,我需要你的帮助。”痕四回答。如果不是要找回萧逍这种强烈的愿望,痕四明白现在的自己其实随时都可以倒下,但如果有邪风在,他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莫名的,说不上来的,总之很安心。
    痕四的回答,令在场原本只是微有惊讶的人,顿时格外惊讶,这会是曾经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痕四能够说出来的话么?
    “痕四公子……言词中是否存在着对我的邀请……”邪风压抑住心中更深的诧异,脸上依然保持着原有的笑容,痕四的精神亢奋中隐藏着被毁灭前的深度疲倦,这些日子来,痕四不吃不喝,加上之前所受的伤,又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几乎一整晚,他的体能早已透支,邪风当然知道这样的痕四其实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过,这样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痕四,邪风又有一种预感和直觉,在见到萧逍之前,他一定会硬挺着,所以他其实并不会倒下。
    说到底,上官邪风当然是不喜欢痕四的,但也不讨厌,当年他为了臭小子活下来,最终愿意以死来成全,邪风虽然嘴里不说,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感激的。所以面对此刻痕四的卑微,邪风应对也就很小心翼翼。小心翼翼虽然不是他上官邪风的风格,但此时,他愿为了臭小子,也愿意为了萧逍有所改变。
    “我是在请求你。”痕四却回答,“如果萧逍真的在支流城内,只怕我想救出她和师傅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我知道有邪风岛主帮忙,就一定可以做到。”
    要一个曾经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家伙对另一个人,确切的说是对曾经的情敌这样的放低身段,显然并不容易,何况这个人还是痕四,但,这一切又千真万确的发生了。
    “呵呵……”邪风低声笑了笑,他在笑声中沉默了一会,这才回应,“其实有些事情不必痕四公子开口,上官邪风自然也会尽其所能的。不过……这些年不见,痕四公子似乎是真的长大了点。”最后一句,邪风似乎有丝的感慨。
    痕四终于扭过脑袋看了邪风一眼,冷淡的眼眸中有着感激,他语气依然淡漠,但隐约中,还是可以听得出其实带了一种无法言明的感情在其中:“谢谢。”谢字落音,痕四纵身一掠,人已直奔城楼而去,瞬间便消失在其他六人眼中,与此同时,隔着厚重的城门,城内传来了喧哗之声,显然混战已经因痕四的出现而开始。
    雨青不敢多想,立刻跃起身形,紧跟在痕四进入了支流城,与他同时跃上城墙的还有银川。
    臭小子已经一只脚离地了,却被上官掳扣下,她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儿子,问:“我记得这种情况你是最喜欢打头阵的了,今天怎么变得安分起来?”
    “娘,既然准备卖人情给痕四了,何不干脆卖个大点的,让他以后也记咱们的好记久点。”上官掳涎着一脸笑道,“我看他应该是快挂了,不如等他在里面被人打趴下了我们再进去及时施以援手,这样的人情才有重量么。”
    可能没料到上官掳会这样说,臭小子脸上闪烁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邪风倒是很快开口:“掳儿,你分明不是这么想的。有什么疑惑你只管开口问就是,你知道你老爹一向最疼你,向来有问必答的。”
    向来有问必答?只怕是答非所问!上官掳暗忖。
    “哈哈!”但被邪风点破,上官掳却笑得极欢,他松开扣在臭小子手腕上的手,凑到邪风跟前,一脸贼笑道,“爹,我只是不明白,你感慨痕四‘真的长大了点’,为何语气里有一丝安慰?你又不是他爹,痕四长大没长大,你为何要操那份闲心?”何况痕四还曾经是你的情敌!上官掳内心又补充一句,只是不敢说出来。
    邪风一把揪过上官掳,另一手拉紧了臭小子,他手里拽着两个人,“呼”的一下腾空而起,直奔城楼而去,嘴里也不闲着:“我觉得安慰可不是因为痕四,而是因为萧姑娘。”
    “不懂。”上官掳被邪风一手提着,居然连轻功也懒得施展,就全靠邪风的力道在半空中飞掠。
    “痕四是喜欢萧逍的,而且是深入骨髓的喜欢。所以萧姑娘的一腔深情,也不是真的只是枉然而已。”邪风居然很耐心的解释。
    “啧,你又没在痕四肚子里放条听话的虫,可以随时告诉你痕四在想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你是对的,猜测毕竟只是猜测,何况老爹你猜测的还是人心。”
    “一个人,若为了另一个人,从此不再敢轻言生死,却可以放下所有尊严,如果不是感情真挚而深厚,已将对方的利益摆放在至高无人能及的位置,那些就无法做到。”邪风道,带着臭小子和上官掳,他们三人落在城墙之上,立刻看到支流城内宽敞的街道之上,整齐的站立了数千个黑衣人,但他们却以前后的位置分成四个方阵,每个阵形看似一样,但又似乎有所不同。
    痕四他们三人,还陷在第一个方阵之中。
    萧逍与痕四,上官掳心中总有着对痕四的不满与对萧逍的同情:“不过我听来的传说中,十六年前的痕四甚是疯狂……”
    不等他把话说完,邪风已经打断他:“事实是,十六年前的痕四确实很疯狂,而他的疯狂我领教最深。”说到这,邪风微微顿了一下,看了臭小子一眼,不见她脸上有何不自在,这才又转向上官掳,柔声道,“我知道这些年来,邪风岛的人只要谈及痕四便会失控,而疯人堡的人谈及痕四更会失控,但邪风岛的人对痕四更多的是愤慨与敌视,疯人堡对痕四则是心疼与不舍,如此矛盾的声音,掳儿听久了自然会心绪难平,但是,那些毕竟都只是过往。我们需要让过去就这样过去。”
    “我只是看不得他再有机会伤萧逍。”上官掳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街道的混战,心中不由感叹痕四内藏的潜力之深。
    “他不会了。”上官邪风却道。
    “你放在痕四肚子里的虫子又告诉你了?”上官掳嘴一撅。
    邪风但笑不语,十六年前的痕四为了臭小子,可以流尽自己身上最后一滴鲜血,然而即便如此的执着,心中却不曾为臭小子流过一滴热泪,曾经十四的少年固执而狠戾,自己喜欢却可以不顾他人感受,只为一个单纯的目的:得到。那时的痕四,有感情却不懂感情,知道喜欢,所以就要得到,如果得不到,便宁可毁灭,无论是毁灭对方,还是自己,痕四都不是那么在意,因为结果于他才是最为重要的,他的情感虽然卑微然而却很强烈,也有着绝裂爆燥和极端,同时也算得上干净利落。这是十六年前十四岁的痕四,与今日的痕四,已落差极远。
    千丝万缕,斩不断,理更乱,乱如麻,千丝万缕的乱麻,每一根丝每一缕麻都牵痛了痕四的心,让他不知所措,所以,自大不见了,狂妄消失了,甚至尊严都可以不要了,只是想卑微的重新捧回生命中最重要的至宝,在感情方面,他再干净利落不起来……这样的感情,邪风经历过,所以懂得此时痕四的心情。虽然并不想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但,痕四现在所走的路,与他当初被痕四所胁迫所走的道路,却是如此相似。
    邪风没有回应,惹得上官掳嘴巴撅得更厉害,看见上官掳的表情后,邪风有些好笑,逗他道:“掳儿,你倒说说,现在我们追到这一步,究竟是追到了线索,还是追进了陷井啊?”
    “我不觉得这两者究竟为哪样会有多重要。”上官掳道,“不过如果跳不出陷井,线索也就该断了,而最挫败人的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能看到能够让我安心的人出现。”
    “但能够让人安心的事情却发生了,这总是好的。”邪风笑道。
    “让人安心的事情?”上官掳看了邪风一眼,又看向下方已陷入混战的人群,“爹,您指的是……下面正打得不亦悦乎的场景?”
    “这种场景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人想阻止我们找到萧姑娘。这是萧姑娘安然无恙的最好证明,当然就是让人安心的事情。”邪风道。
    上官掳轻哼一声,道:“也许又只是因为有人想利用萧逍铲除自己想要铲除的人呢?”
    “如果没有风吹,怎么会有草低的时刻,如果没有草低的时刻,又怎么看得到牛羊呢?”
    “萧逍就是萧逍。”上官掳道,心中暗想:可不是什么“牛”啊“羊”的。又看了下方的人群一眼,上官掳扭头看向邪风和臭小子,问,“那我们还要袖手旁观多久?”
    “当然是等到不需要我们袖手旁观的时候。”邪风笑。
    “莫非等痕四半死不活时才是最佳出手时机?”
    “那倒不是。”邪风笑着看向上官掳,有点奇怪上官掳也会有心焦的时候,想必是心中对萧逍有所自责,所以想尽己所能的补偿点什么吧……邪风想到这,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人总是在没有面对的时候,自以为自己可以把一切事情处理和掌控得很好,其实呢,真正面对时,才会发现想法与现实的距离总是有着千山万水的阻隔,“不管是谁把我们引来支流,但线索背后就是陷井,所以,萧姑娘本人是绝对不会在支流城内的。”
    “嘿嘿,不管是谁,百里焰也好,季如秋也罢,他们都非常明白仇大山对于萧逍的意义,所以不管是谁,都不敢真正牺牲仇大山,所以仇大山最后一定还要回到萧逍身边的。萧逍在不在支流城我不知道;但目前至少仇大山一定是在的。”上官掳笃定至极地道,微微停顿后,忽然伸出一指弹了下自己脑门,又补充一句,“不过他在支流城内还能够呆多久,这就不一定了。没准啊,支流城内早被挖出一条地道,他们已经挟持着仇大山从地道出城啦。”
    上官邪风斜着眼睛看了上官掳几眼,不出声。
    一直沉默的臭小子看了他们父子俩人一眼,道:“仇老前辈也许有可能真的早已经从地道出城,不过,那地道总不能自己长腿跑了。”如果真有一条地道通向城外,对方留下的痕迹就很明朗,顺着那些蛛丝马迹就可以更快的找到萧逍的踪迹,问题是:城内,真的有一条通向城外的地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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