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孤独

在大厅中，我看到了杨广，那个我曾经恨极厌极的人，此刻安静地坐在位上，仍然有着睥睨而倔傲的神情，难道他不知道，死亡已悄悄地爬上他的脚。
    
    他看到我来，脸上瞬间有惊喜浮现，然而到了最后又沉寂下来。
    
    “你不该来的。”我叹息着摇头。
    
    他轻浅一笑：“我知道，可是知道的事不一定会去做。”
    
    “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一来，必死无疑？”我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已有一丝的恼怒。
    
    “是人都会死的，我并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从我决定要攀上帝王宝座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将是天下每一个有权利欲望的人的共同敌人。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会因为你而死，或许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一直不甘心，所以我才会那样对你。”他的语气仍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淡然，这一刻，他的形象在我的心中突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
    我几乎是生气地对他说：“你知道他们要杀死你吗？你曾经的臣子们？可是你错了，你不仅仅是那些追求权力的人的敌人，你在追求权力欲望的过程中已经成为了天下的敌人，你真的犯下了很多错，几乎是没个人都想杀死你。”
    
    “那其中也包括你吗？”他微笑反问。
    
    “是的，我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
    “那现在呢？现在不是了吗？”
    
    “我不知道。”
    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杀我了，你对我应该也有想同的感觉，那种仿佛前辈子就认识了的感觉，熟捻的像亲人一样的感觉。”他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我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然而他的这一面却是多情而迷人的，如果我只是初次与他相识，或许我会因为他的这一面而爱上他，可惜不是，或者应该说庆幸不是。
    
    “我没有。”定定神，我生硬地说。
    
    “是吗？”他苦涩一笑。那一瞬间，我的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他的那个表情好象我依稀在前世里见过，我竟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
    “或许我会愿意救你。”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可是当话说出口时，我却一点儿也不后悔，那是我心底的声音。
    
    “不必了？”
    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
    “我不想让你陪我白白送死，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已无法改变。”
    
    “魔洁姑娘，你该不会想放他走吧？”李世民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冒出来。我一惊回头，力持镇定，“当然不会。”
    
    “那么，魔洁姑娘要同皇上说的话应该也已经说完了吧？”李世民的声音森冷若冰，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有着精于世故的了然。他转头向杨广行礼，动作看似有礼，然而态度却是轻蔑地，“请皇帝陛下上路吧，不要逼臣等们动手。”
    
    李靖立在一旁，用一种难解地眼神望着我。
    
    我避开李靖的眸光，淡然望向李世民：“不管怎样，在你们面前的始终是皇帝，杀了他，便是叛逆，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恐怕不好吧？”
    
    “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李世民振了振衣袖，用一种古井不波的淡然目光扫视着我，“在下心中自有妙策。”
    
    我知道再争论也是枉然，李世民与宇文化及今日若不杀了杨广，是不会罢休的。而我为什么要站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在我隐秘的私心里，竟然不愿意见到杨广的死亡呢？杀死杨广，不是我最初的誓言吗？还是我，竟然被他迷惑了，被他的眼神他的嗓音甚至是他为我而不顾死生的行动所迷惑了。更或者是我本身就是一个自私而贪慕虚荣的女人，只要别人给我一点的好处，我便会不顾大局了？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脑子太混乱了，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我需要时间冷静，可是没有人会愿意给我时间。
    
    就在我的心游移不定的时候，杨广突然将李世民递上的毒酒一饮而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即使我能够阻止，我又真的会阻止吗？毕竟杀死他是我那么长久以来的愿望。
    
    望着周围每一个因杨广饮下毒酒而欢喜满意的脸，我突然间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了，杀人的和被杀的，哪一个又更可恨些？
    
    “魔洁…….”杨广望着我眼神中竟有乞求的意味。
    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走向他，然而我的脚却比我的心更早地做下了决定。
    
    我扶着杨广已然软下的身体，手忽然感觉到沉重，周围的人都用诧然地眼神望着我，然而我却不管。
    
    杨广望着我的眼神是满意而微笑的，他的嘴角有上扬的弧度，轻轻说：“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你迷惑，为什么因你而软弱，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真的欠了你的……”他的眼神忽然复杂起来，“流云，云姐姐，你没有忘记我……..”一语未完，他的头就沉重地垂下。他…….死了……
    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太荒唐了，太荒谬了！太…….为什么……会是这样？…….
    
    赢政就是杨广，杨广就是赢政，换了一张脸来到我的身边。不一样两张脸竟有着如此相似而凄凉的帝王命运。
    
    我的心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戳刺着。我抑制不住疯狂地摇撼着杨广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快醒来，告诉我，你是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