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流沙

    南平走后,日子过得更不像是日子了,反倒像是个小偷，只是不知是它偷走了人的心，：/当又一届的新生来报道,琏珄猛然惊觉出自身的苍老了，而她甚至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从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即将大学毕业即将跨入社会大门的青年。只是这个季节，丢失了太多东西，譬如爱恨，譬如名誉。也得到了一些,譬如友谊,譬如知己。于是了然，生活，欢愉苦难都是难得的经历,潮汐退却，留下的无一不是美好。回归最初，却再也找不回当时的纯真。大四以后，似乎事情不是很多，课程不多，同学们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而留下的人竟会闲的无聊至极，于是她每天和林茜和语宁一起跑最远的路程去吃饭，从校园最北面的宿舍到最南面的教职工食堂，每顿都把自己喂的很饱。有的时候，琏珄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前途哪里。夜晚，她一个人在最安静的地方，看天空，或者痛哭流涕。回头想想自己的故事，曾经的记忆，一个一个熟悉的人陌生的人，一件一件有意义的无意义的事。于是，记忆错乱的年年月月，竟讶然不自知哪些是幻影，哪些是真实。
    生活的闲散，也被琏珄堂而皇之的看做是理所当然，于是她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顶上各种冠冕堂皇的旗号从早到晚尽情的挥霍。会一个人坐在湖边，看鱼儿自由嬉戏。会一个人坐在操场篮球场，看天空发呆不语。会一个人去图书馆，靠窗位置看着外侧风景不一。会一个人逛街去超市，看商品琳琅摆齐。会一个人走路看书，被感激触动到哭泣。
    妆镜中，一脸疲惫倦容仍在，微微扬起头来，琏珄看到脖颈右侧上的吻痕依在。想起那日情意缱绻，她不禁自心底浮起一丝甜蜜，这甜蜜过后，却又引来无限叹息。
    南平的话犹在耳畔：“琏珄，一直是你无怨无悔的为我付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琏珄的后背一阵凉风袭来，炎热的天气里她却又感觉到了寒冷，她花了很长时间，却没有找到一件能让心底温暖的衣。她最终选择了一套黑色的裙装，似乎是无数光年了，她的衣柜里只留白与黑，唯一的彩装是南平走的那日为她买的一件紫色的坠地长裙，然而被她压在了箱底，仿似供奉。她化了淡妆，提包，出门。她三年来不吃早饭的习惯，那么轻易的被改变了，有时想来她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林茜也埋怨她三年来不听她的劝却又怎会突然开始每天正常饮食。
    陌生的遇见。三儿不在，阿萨说自从这个学期开学，三儿就很少来这里了。琏珄点点头，要了一杯咖啡香浓奶茶，一盘甜味糕点。她还是像很久以前那样的喜欢甜食，从前的语宁却总是大吵大叫着问她为何从来不会发胖。而对于自己的身材，琏珄有着绝对的自信。
    早点过后出来，天色有点阴沉了，像是傍晚时分，昏昏暗暗的样子。琏珄犹豫了一下，走进不远处的红星商厦。据说这位老板很是富有，她也曾亲眼目睹过他在开业之际大张旗鼓，站在台上把毛巾被、电磁炉等随手向台下扔。当语宁拿着台下抢来的暖瓶到她面前炫耀，她却让语宁先看看瓶有没有被摔坏，语宁把此归为她的嫉妒心理，她笑过。她对这家超市的改观是因为这里从来不会像校园超市那样卖假冒伪劣商品。这也是她舍近求远的原因。
    红星商厦里，一排排整齐陈列的商品，让人有一种愉悦舒心的好心情。日用品，文具用品，化妆品，居室用品，水果专区，令人赏心悦目一目了然。琏珄就在那各种商品前走过，有时会注意看一下它们的价格，过后才发觉，所有她关注的都是锅碗瓢勺类的生活必需品。于是她想，许是自己太渴望有个家了吧，不管是与母亲一起，或者与南平一起。然后，她想起曾经与林茜之间的激烈讨论，关于结婚及婚后要不要孩子，她有些不记得当时争论的细节了，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到最后两人得出的一致意见，那就是与相爱的那个人尽早结婚，然后共同养育一个可爱的孩子。
    琏珄在一排排陈列柜前走过，一边胡思乱想着这些问题，却发觉自己对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兴致。然后她看到一个男人向她走近，男人的手里拿着一盒泡面。
    “这里康师傅的面那一种更好吃一些？”
    琏珄摇摇头，对他微笑。
    男人再问：“你来买什么？”
    琏珄仍是摇头微笑。
    男人又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琏珄走开一些，男人却又跟了过来：“你是新生来报到的？”
    琏珄笑起来，伸出四个手指对他否决。
    男人也笑起来：“真是看不出来，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哪个专业的？”
    “经济。”琏珄简单的回答，一如既往，对每一个熟悉的陌生的前来相问的人的回答。
    “哦，这倒是个很好的专业呢，准备考研吗？中央财经很不错的。”
    琏珄看着他，抿嘴微笑。
    “中央财经麽，当然不会错！”她在心里说着，嘴里却说：“不准备考研。”
    “嗯，那么找工作的话，也很好啊。像我女儿，也是学习金融，今年毕业的，在证券公司，挺好的。”
    “嗯，是哦，挺好的！”琏珄对他笑笑，向出口处走去。男人又追上来，要帮她买东西付账。她把手中的伞重新放到商品架上。
    男人看到，微微的吃惊，又说：“我带你去兜风怎么样，东边的新城去过吗，这边空气好，我在那里买的别墅，平常上班，只每个周末来玩，我的车就在外面停着，我带你去玩？”
    琏珄忽然想到了如梦，很久以前，他也曾开车带她去兜风。那个时候，她大摇大摆的跟着他，与他争辩，同他吵架。
    男人似乎是发觉了琏珄的异常，问了一声：“怎么了？”
    琏珄微微一怔，继而笑道：“不好意思，呵呵，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哦，也好。我在一家外贸公司，你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过来找我。”男人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琏珄接过名片，礼貌性的看了看，笑着说：“呵呵，外贸国际公司呢！罗经理好！”如果琏珄一丝的精力好好的回想一下，或许她还可以记起这位很早以前就有过一面之缘的胖男人，但是她没有。如果不是这位罗经理见过太多个这样的女孩子，并且不停的辗转于不同的女人之间，也许他还会记起那个说了很多恭维他的话却全部是反意的她，但是他也没有。琏珄没有再看他，没有再他笑，走到走出超市，她回头看到男人被堵在收银台前付账，禁不住心里长舒一口气。
    外面，天空似乎晴朗起来了，艳阳高照。琏珄抬头对着天空，轻笑起来。
    琏珄原本想去天涯广场，待看到拥挤的候车队伍，突然不想挤公车，不想走入人群，于是她沿着街道行走，散步的悠闲。有很多人从她身边走过，各行各业各种面色，在她眼中，却都化为同一个或模糊或清晰的影子——身形，衣服，笑容，柔情。于是又一次发现，原来南平他是如此的大众，不然为何，在每个男子的一眼相遇中，总能找到与他相近相通的印迹？也或许，她从此所记得的，只有他一个男子的音容笑貌而已。
    是否，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痴情？
    一对情侣从她身后向前而过，男孩子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孩子。琏珄忽然感到了一丝的温暖。很早以前，南平也曾载着她潇洒而过，那时，他们呼啸而过的也是一对情侣。女孩子羡慕的对男孩子说，我也要你自行车载着我满城转。也是在那之后，他对她诉说思念。而今，这一对是否当日的男孩女孩，他和她又是否当日的他们？琏珄只感到一片未知，她开始有点头痛欲裂了。
    回过头绪，她闪身躲避笛声长鸣的黑色轿车。此时却看到了车窗摇下后的一张脸，是那男人追过来了。她心底不由闪过一丝厌恶情绪。
    “走吧，我带你去兜风，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车去哪里，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去哪里。”曾经如梦对她说。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去哪里麽？”曾经她对南平说。
    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好似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就站在她的身旁不远处。她向他走去，然后拉过他的胳臂，轻轻挽起。他看她的眼神显露出了无比的吃惊。她向轿车方向努努嘴，对他报以微微一笑。
    男人拉下车车窗，开车离去，车后一阵尘土飞扬。
    “琏珄……”
    琏珄惊讶的看着他叫出她的名字，他们认识的麽，那样的话就不太好了。琏珄抽回自己的手臂，对他不自然的笑，右手正正肩包就要走。
    “琏珄……”
    她没有转身，心里却有些苦涩，原来她真的忘记很多事了。
    而这个能够这么轻易叫出她名字的人，又会是谁呢，与她又是何种程度的相知？
    “Ho much I love you，did you kno？did you kno……”
    幸而听到手机铃音响起，掏出来却看到未曾闪亮过的屏幕，这才想起电话卡已经被卸去几天了。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重新把手机放回到包里，一面在心里说道：“幻影幻听，你还要跟随我多久？”
    抬头，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眼睛里，凉凉的沁入心脾。然后是面上，衣服上。
    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她想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