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流沙

107 温情


    后来琏珄会想,也许在她棋艺输给李薇洁的时候, C小 说网:/她想,她终究还是爱南平的,所以她输了,当她在酒店的房间里没有拒绝南平的拥抱和亲吻的时候她不是输给了李薇洁,也不是输给了南平,她输给了自己。她忽然想到半年前夏妆无意间问过她的话,如果当日不是夏妆面对德语老师而是琏珄面对南平,那么她会不会答应南平与他同住的要求,她还记得那时最初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如今,南平并没有给她那样的选择,而是两人直接处在了同一个夜色旖旎灯光暧昧的房间——或者说,是她自己选择的,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要去看看他住的地方,不是吗?
    “琏珄,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南平蹲在她的脚边,抬头看着她,满眼真诚。
    琏珄忽然好想伸手抚摸他的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可是没有。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南平说过的一句话:“我爱你,琏珄,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而今他说的是:“琏珄,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两种声音交相重叠,南平的脸庞被她拉近又渐远,几年的时光间隔,她开始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了,所以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南平扳过她的脸,笨手笨脚的解去她的衣扣,她也竟也想不出要怎么做才好。当南平的手轻轻掠过她柔软光滑的背,当他的唇轻轻扫过她的素颜微翘的眉,她所感到的不仅仅只有疼痛,她很想找一个人来说话话,于是她就说了,在外面灯火辉煌房间内却因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而充满了暗夜的诱惑的时候,她一把推开正激情如火的南平,然后静静的躺在他身边开始说话。
    琏珄说起自己和浩然的小时候,说起阳城的春夏秋冬,说到自己含辛茹苦的母亲和继父,说到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方的家。她说南平,微笑的南平,生气的南平,宠她的南平,总是在她难过的时候提供一个坚实有力的肩膀的南平。她说她和南平的故事,从九年前的相识到四年前的相知到这三年来的相守相依,她说她和南平之间曾有过的关于一辈子的约定。她说夏妆,心高气傲的夏妆,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夏妆,敢爱敢恨的夏妆,迷茫的夏妆。她说林茜和莫小雪和李睿之间错综复杂的情感。她说整日嘻嘻哈哈的叫着自己姐姐的三儿。她说拥有着与记者身份相匹配的具有着敏锐洞察力却总不知道什么是好的语宁。她说她很笨,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内心却还不如盲了目的浩然清明,一再辜负母亲和继父,在南平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不在他的身边,眼看着夏妆走上一条不归路却不加阻拦,顾不过来林茜和莫小雪和李睿三个人,也始终不能把三儿和语宁这一对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撮合到一起。
    琏珄接着又说,像是自言自语:“他们都以为我心情不好,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从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从我出生那天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喜欢和同样没有父亲也同样不招母亲喜欢的浩然一起。九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离开了阳城,离开了浩然,去了四季如春的南方,然后她嫁给了一个找了她九年的男人。其实继父对我真的很好,可我总是和他作对。后来我遇到了南平,就在我以为他前程似锦而我决定跟继父的一个生意上的对手远走高飞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带着他找到了我。别人的高中都是三年,可我读了四年,只为能走进南平所在的是阳城大学。我们都以为从此再也不用分开,可是又出现了李薇洁。当他告诉我只要我和街舞,其它的一切都可以舍弃的时候,他的父亲遭到了竞争对手的处心积虑的暗算,他的父亲正为此事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却接二连三的出事,竟然不能再跳街舞了。你说,命运是不是很可爱?南平,你说呢?”
    南平终于收回了一直狠狠的瞪着琏珄的一张一合的嘴唇的愤怒到几乎能喷出火来的双目,轻轻抱了抱琏珄。
    琏珄说她的梦。她说她在南平离开后的半年里经常重复的做同样的一个梦,她梦见自己抱着她的孩子,孩子在哭叫着他的爸爸,爸爸没有回头。她说她看不到他的眉毛、鼻子、侧脸。她说他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变幻成一条线,再成一个点,终于在那圆拱形道路中消失不见。她说过了很久孩子才停止了哭声,只是看着静默的她,轻轻抚摸她的脸庞、眉毛、眼敛、嘴角。然后她看到孩子手中的水滴,透彻的晶莹。
    南平抬手抚过琏珄的眼角,竟然触摸到了泪滴,他愣神许久,然后拉了拉被角盖到她身上,在她的身边平躺下去,像她一样闭上了双眼。琏珄的身子没来由的一颤,她停下话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微微一愣,然后将被扯过一些盖在南平的身上。南平猛一睁眼就遇上了琏珄正有些疑惑的盯着他看的目光,未及她移回目光,南平猛地扯去了搭在两人身上的被,继而双臂紧紧抱住了琏珄。琏珄睁大了一双眼睛,没有拒绝,没有反抗,任由南平轻轻而缓慢的一一吻过她的眉、眼、鼻、耳、唇。
    他说:“琏珄,我爱你。”
    琏珄用手轻轻抚摸他柔顺的发,柔软的手感。
    “傻孩子。”琏珄的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
    “琏珄……”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眼睛,脸庞,嘴角。她想告诉他一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来。有多久没有流泪了,而泪水又是什么时候流尽的,她努力的回想,却一无所获,然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她捂住南平的嘴,不让他再说话,然后她自己说了下去,一面说着一面笑着,仍是用手抚摸着遥远的发,像一位母亲对待孩子的温柔:“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他叫南平。”
    南平拿开琏珄覆在自己嘴唇的手,轻轻的叫着:“琏珄……”
    琏珄没有理会南平,继续说下去:“有一天,庙里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仙女,她很勤劳,做很多的事,师兄弟们都很喜欢她,方丈师傅也对她褒奖有加。”
    “琏珄……”
    “又有一天,庙里来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小尼姑,她一进寺门就遭到了所有人的白眼歧视,只有小仙女和南平给了她一口水喝。”
    琏珄盯眼看着南平,一面考虑着故事应该会有的结局。
    “然后呢?”南平似乎是有了兴致,所以在琏珄停顿下来的时候,他开口询问。
    琏珄略微一顿,说:“然后小尼姑就死了。”
    南平一惊道:“死了?”
    “当然!”琏珄移开了盯着南平看的一双眼睛,放低了声音说,“谁都不可能会永垂不朽。”
    南平又问:“怎么死的?”
    “不知道。”琏珄闭上了眼睛。
    “哦。”南平应了一声,似乎还在思索这个故事的破绽。过了一会,他开了口:“琏珄,你会等我吗?”
    “什么样的等待呢?小尼姑临死之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她没有想明白,因为在想明白之前,她就已经死去了——”琏珄扬了扬语调,郑重其事的说:“灰飞烟灭。”
    南平忽然有些害怕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冰冷的面无表情的琏珄。
    “对不起,琏珄,对不起。”
    琏珄微微一笑:“噢,南平,谢谢你。”
    南平抬起头,一脸的迷惑与讶然。他设想过千种万种的可能,但他怎么也未曾料到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张笑容洋溢的脸庞,那是一种清雅不入凡尘的脱俗。他有些不记得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记不得刚刚琏珄给他讲的是一个什么的故事。
    “琏珄,给我一年的时间好麽,等我来接你。”
    “好!我等你,一直等你,你一天不在我等一天,一年不在我等一年,如果是一辈子,那——”琏珄望了一眼南平,然后重又别过脸去,说,“我等一辈子。”
    后来琏珄回想的时候,总也记不起那晚她还说了什么话,而南平又说了些什么话,但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对南平说:“如我记得你,请你也记着我的笑容。”她也记得她在南平忽然之间抬眼时看到的那双顷刻之间流了泪的雾蒙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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