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曦晨

“群青！”听到如此让人匪夷所思的往事，曦晨看着丈夫疲累的眼眸，想象着童年孤寂而阴郁的他，心里淡淡地疼了起来。穆群青似乎看出她的心情，低下头伸手在她头顶轻轻地摸了起来。
    “十岁那年我听见所谓的母亲和父亲吵架。当我听见‘孽种’两个字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何她为何对穆莲温柔体贴，对却我不闻不问，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似乎充满了厌恶。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名字叫章越，但是我从没见过他……”
    “章越……”曦晨听见穆群青说出这个陌生而震撼的名字，抬眼看着穆群青，眼神中带着浓浓地渴望又混着胆怯的恐惧。
    “是的，章越。曦晨，他比我先遇见你。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而我却遇见了你……”
    “什么意思？”曦晨的眼睛猛然睁大，满脸疑惑地看着穆群青颤抖地问道，“你说他去哪儿了？现在在哪儿？”
    穆群青直直地看着曦晨却一直不开口说话，直到曦晨握住他的手沙哑而颤抖地说，“群青，请你告诉我，告诉我。”穆群青的瞳眸婉转的低沉下去，叹了一口气，“13年前在那场爆炸事件中，他为了救你被坍塌的墙面……”
    曦晨的耳朵忽然一阵轰鸣，她没有听清楚穆群青那最后几个字。只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丝绕过她的五脏六腑慢慢地抽紧，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向后靠去。动作太大连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被吓到了动了起来。曦晨捂着胸口，痛得连每一口空气都钻心刺骨。眼泪一滴滴的滑落在手背上，滴滴冰凉。
    那样灿烂的笑容竟然已不在人间，她甚至还没有记忆起他的一切，就再也看不见了。他是怎样的爱她，才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挽救她的生命。而她怎么能轻易地就将一切忘记，独自地活在世间自私的幸福。她究竟亏欠了他多少深情。
    愧疚和惭愧，还有不能挽回的悔恨渐渐地将曦晨包围起来，越裹越紧，让她最终难以呼吸。又是一阵心疼传来，她再也不能自己的抱着肚子开始颤抖。“怎么会，怎么会……”语不成句，泣不成声。
    “曦晨，曦晨。别这样，求你冷静下来。”群青抬手握住她的肩头轻声而焦急的喊道。过了许久，曦晨依旧轻颤。穆群青叹了一口气，伸手为她擦去源源不断的泪滴，“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怕你这样伤心。章越一定也想让你幸福。你得坚强起来往前看。”
    穆群青将曦晨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曦晨。爷爷在穆家放过话，无论是谁，你恢复记忆之前都不能将章越的事情告诉你。他虽然冷酷顽固，对于章越却又许多愧疚。他和章越从未见过面，而你是他和章越之间唯一存在的联系，他想着保护你。今天她们破釜沉舟不顾老爷子的警告将一切告诉你，只是用伤害你来打击爷爷，打击我。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我请求你一定要冷静。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不要伤害自己。这是章越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也是我最大的担忧。”
    穆群青单腿跪在她的面前将大手放在曦晨的肚子上。七个多月的孩子感应到了压迫，不知是手还是脚就跟了过来。曦晨感受着肚子孩子里的动作和丈夫大手的温度。低头看着那只大手低低啜泣着，穆群青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她僵直的背脊，低沉而温柔地说道，“休息会吧。”
    曦晨只是流着眼泪，一直不说话。穆群青见状无奈地站起身来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走回来放到曦晨手上。“走吧。”说着半搂半抱地将曦晨带到卧室。来到卧室穆群青把曦晨牵到床边，让她坐了下来替她脱下了鞋子。“睡一会好吗。”
    曦晨没有躺下却抬起了眸子看着疲惫地穆群青。“群青，你为什么会娶我呢。我和章越……”曦晨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黯雅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穆群青。
    穆群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曦晨的脸蛋，眼神深远却不见波动。过了许久他才扯出一个无奈地笑容，苦中带涩。“你还是问出来了。”穆群青的眼神霎时暗淡了下去，当他扬起脸对上曦晨的脸时，曦晨看见了上面的难以言喻的脆弱。曦晨的心的某一端似乎又被牵动了，她心疼的看着穆群青嘴唇干涩的蠕动了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曦晨，如果我说我爱你，现在的你会相信吗？”曦晨怔怔地看着穆群青，想着相片中那个灿烂的笑容，再看着眼前穆群青苦涩的笑容。复杂的事实就像一张迷乱的网将她网在其中。她迷失了方向，看不到过往也看不到前路，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心绪。
    “呵呵。曦晨。真相揭开了我们却陷入了一个危机。我也很想问你，在你知道章越后，是否还能肯定你是爱我的。”穆群青嘴角无力的微微翘起摇头看着曦晨。曦晨的心犹如雪上加霜，更加痛得发颤。“我，对不起……”
    “曦晨，不用跟我对不起。其实我第一次跟爷爷说要娶你的时候，爷爷很生气。他让我选择是留在穆嘉还是带你离开。我选择带你离开。”曦晨吃惊的抬头看着穆群青的脸颊，而穆群青只是无奈地扯起一个嘴角，继续说着，“我向董事会提了辞呈，可就在董事会要宣布我离开的那个早上，爷爷却把我叫进了办公司。他给了我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可以娶你进门，也可以继续留在穆嘉。但对于章越的事情，在你想起之前我不能向你透露一个字。他同时也会让穆嘉说有人对于此事保持缄默。”
    穆群青顿了顿低头看着曦晨，原本琥珀色的眸子在屋子里暗淡的灯光下，更浅了一分颜色，“爷爷想弥补章越又不愿承认当年的无情。他答应让你入门，待你客气，下定决定不让你知道章越的任何事情。我们都知道穆家人各怀心事，这种事情迟早会被说破的。而我，选择了留下来。原因有很多，不甘心将自己亲手打下江山拱手相让，想给你更加安逸的生活还有穆家人尊重。另外……在我内心深处其实还有一种奢望，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记起章越。永远以为你爱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告诉你有关章越的一切……”
    “不。你不应该瞒着我。”曦晨挂着满脸的泪水，无力抗争着这些事实。穆群青走近一步，伸手擦去她的泪水，“一开始我只是想看看，能够让他以生命来交换的怎样的女人。但我却停不下脚步。我想这算是双胞胎的某种心灵感应。他们会同时爱上同一个女人。曦晨。很抱歉欺骗了你。在我祈求你原谅的同时，我也将告诉你，我永不会放弃你的。给我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话。现在冷静下来好吗，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穆群青的眼神夹着柔情和坚毅犹如一根软中带刺的棒子打在曦晨身上，所有的愤怒和斥责在那双同样泛着心疼的眼睛中只能无奈的失去温度。此刻她知道，她不相信沈萍的话，即使穆群青没有告诉过他有关章越的一切。但对于他的刻意隐瞒，终究不能释怀。进退两难之中她只能低下头捂着肚子不再去看穆群青。
    “信封里是当年爷爷让刑侦社调查出来的资料。你和他的过去都在里面。你还怀着孩子，早点休息吧。今晚……”穆群青顿了一下眼眸更加暗淡，“我去客房睡吧。”
    曦晨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穆群青寂寥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再也不能自己地低泣起来。
    天边已经灰白，曦晨已经看到了那披着迷蒙的晨曦在暗色的黑夜里挣扎不息，渐渐地露出了一角的光明。然而这苍白的光明却犹如一把利剑插入了她的胸膛。事实的残酷让今时的她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愧疚。曦晨无力的靠在床头，手上拿着的那张复印的结婚证的白纸在晨风中微微颤抖。白纸黑字，无疑又是当头一棒。让她痛得哑口无声。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白纸上，画作一朵朵白色的莲花，将黑白而模糊的图像衬托得久远而深沉。那是二十岁的她和二十四岁的章越。他带着她流浪到了北京半年之后在东城区民政局领证成了夫妻。相片中的他们笑容灿烂，岁月静好……
    曦晨看着那白纸上印着的苍白的日期，这些干巴巴的黑字无情地提醒着她无力的记忆和苍白的愧疚。她开始痛恨自己怎么如此冷酷和残忍。那深入骨血的爱恋，那痛彻心扉悔恨和失去，她为什么说忘就忘了，事到如今连一点都不能记起。唯有心中难以掩饰的心痛在提醒着她，她是世界上最无情之人。
    “嗯！”曦晨捂着肚子闷哼一声。突然被揭开的秘密，过渡的忧伤和刺激让她忘记了肚子里的孩子。孩子依附她而存在，体会着她的喜怒哀乐。曦晨开始后悔，曾经在知道自己拥有之前他便已经失去，那种隐隐下坠地疼痛让她领悟到母亲孕育和保护儿女的天职。曦晨说服自己压抑悲伤，缓缓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张沾满泪痕的报纸，她看着头顶的白色的墙面，困倦至极终于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曦晨发现了坐在床边默默看着自己的穆群青。他琥珀色的眼眸从曦晨苍白的脸上移到床沿上那张皱褶满身的白纸停留了几秒，又回到曦晨的脸颊上。
    “曦晨。不管你现在能否原谅我。但请你顾及自己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章越走了，我还一直在你身边。我不想当他的影子。但是我想给你所有的幸福。”穆群青叹了一口气，“起来吃点东西吧。”说完他的眼睛凝望着曦晨，目光充满了期待。曦晨垂下了眼眸，沉默了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穆群青笑了，伸出大手将她扶起。这时卧室的门轻轻的被推开，逸潼小小的脸颊出现在门缝中看着父母高兴地说道，“爹地，爷爷来了。”
    “爸爸来了。你去看看。我洗漱好了就下去。”曦晨看着丈夫说道。穆群青将曦晨扶起来坐好，低头想了想才点头开门离去。
    曦晨梳洗完后带着逸潼下了楼梯，Jenny就把逸潼带走了。曦晨扶着肚子想着应该陆曦晨去和公公打个招呼。于是朝着书房走去。书房的半开着，穆群青看见了曦晨，而穆萧却只看着穆群青在说话。
    “群青。讯锐案子马上就要签合同了。你到底有什么对策。一旦收购成功，穆嘉的一半资本将转入欧洲市场。你爷爷也会将欧洲市场的管理交给怀青。如此你们俩龙盘虎据，在穆嘉各有一势。只是怀青身后跟了穆莲一帮穆家人。到时你在穆嘉真是寡不敌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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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群青将眼神从曦晨身上移开，看着自己的父亲。“爸，这么多年你从不过问公司的事情。今天突然关心起来，是怕自己的儿子失势，将来你没有好日子过吗？”穆萧的声音带着担忧，而穆群青的话语却带着强烈的讽刺。
    “群青。我知道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我已经活了一辈子了。你还年轻。你和我不一样。，有才华，有气魄，踌躇满志。你为穆嘉做了许多。这样对你不公平。”
    “穆嘉是爷爷的穆嘉。所以公不公平都在于他。其实收购讯锐也是一个不错的构想。我反对只不过是不想和穆怀青同分天下。几乎已成定局了，再不甘心也只能放弃。”穆群青说道这儿，竟笑了起来，“穆怀青还好说。只是穆莲，她要是得势了。你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了？她和沈萍一样恨你……”穆群青一反往日的斯文，话中带着冷凉和讽刺。
    “群青。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也说话？”穆萧似乎恼怒，紧紧皱着眉头。穆群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门外说道，“曦晨，站在那干什么。进来啊。”话说完，穆萧回身也看见了曦晨，掩饰住刚才的不悦对曦晨说道，“曦晨，你来了。最近还好吧。”
    曦晨慢慢地走进屋子，看着穆萧回到道，“挺好的。谢谢爸关心。”
    “还没吃东西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穆群青看着曦晨关注的问道，似乎遗忘了身边的父亲。穆萧似乎感到儿子的疏远，尴尬地说道，“曦晨，注意身体啊。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穆萧深深地看了一眼穆群青之后，无奈地挥袖离去。
    穆萧离去之后，穆群青直直地看着曦晨。眼神似乎在揣摩她的喜怒哀乐。刚才知道才这段时间他在公司受到的内外煎熬。曦晨看着他憔悴的面色和如此的眼神，心间再也不忍漠视。她默默地走上前，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
    “群青。章越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为我失去了生命，而我却将他遗忘在过去。即使记忆不起他的任何点滴，但那段感情依旧在我心间刻下可深刻的共鸣。我心里难受，很愧疚。我嫁给了你。而你却一直隐瞒着有关章越的一切。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但我需要一点时间面对过去的真相。”
    “我知道。但是……”穆群青低下头将大手放在曦晨肚子上，“你们都不能离开我。”曦晨抬眼望着穆群青憔悴而认真的表情，什么也不忍再说，只是由着穆群青将她拥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