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曦晨

39 折翼(1)


八月底的一个周末陆曦遥带着展跃来香港看曦晨。曦晨怀孕九个月一周,孩子即将出生。那日之后曦晨做出了决定。暂时不将章越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这么多年无论是至亲还是挚友都瞒着她过去的一切,他们一定害怕她想起那些让人难以承受的悲伤。从另一个角度能体会出当年是如何的深情,如何的疼痛,让她在伤口愈合之后彻底地关闭记忆的闸门,拒绝回忆过去的一切。纵使记忆的空白,也当不住心中的感动。所以她下定决心等到孩子出生她要将过去的一切寻找回来。纵然他已不再,她也要将属于他们的过去找到深藏在心中,用她的一生去守候那段深情。她还要去看看躺在地下深处化为泥土的章越,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去看过他一次。在他的墓碑前祈求他的原谅。原谅她的自私,原谅她的遗忘。
    “曦晨。展跃那家伙明天非要跟你们回穆家。我今天得回香江了,周一一大早就有事。”曦遥靠在门框上无奈地看着妹妹。
    “没事。让他在这多玩几天吧。开学前几天我让司机送他送回去。” 曦晨看着姐姐笑着说道。
    曦遥走过来把手放在曦晨的肚子上。“你还好吧。这一次来发现你和穆群青都怪怪的。吵架了吗?”
    “没有。最近公司事多。比较烦心。”
    曦遥听了挑着眉毛点了点头。“话虽这么说,你快要生了。还是让他多留心。要不我请假来陪你好了。”
    “姐,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到预产期那几天你来陪我就好。”曦晨笑了起来却看见曦遥的眉头不经意地微蹙而后散开。曦遥微微思考着,“你骨盆狭窄,生儿子和生女儿不一样。反正到预产期前一周,我和妈妈来陪你。”
    曦遥下午开车回了香江。曦晨将她送走。站在夕阳下,直到车子驶出大门许久曦晨才徐徐转身。发现站在车门前看着自己的丈夫。
    逆着光看去,穆群青身姿挺拔,目光异常热切深邃,像海面一上个不见底的漩涡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卷入其中。曦晨说不清这是第几次发现这样的眼光。当她对视上那道目光的时候,穆群青的眼眸就会闪过一道光华,波光潋滟之后惊涛骇浪稍纵即逝继,眼眸中又是以往的柔情和温和。
    “曦遥走了。”
    “你回来了。一会就开饭了。上楼换换衣服吧。”
    穆群青扯开嘴角疲惫地点了头。曦晨看着他脸颊上这段时间突显的法令线,想到已经成功收购的一月有余的讯锐,心头酸涩。
    “宝宝今天下午听叫逸潼和展跃说话在肚子里跳舞了。看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和哥哥姐姐玩了。”
    穆群青听了曦晨的话眉头微微一惊,眼眸上下微微的打量了曦晨一番才轻声的说道,“快要生了。要多注意。”说完扶着曦晨向屋子里走去。
    曦晨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到穆家老宅了。自从上次搬出去以后穆雄很少召唤他们回来。而对于幢连空气中都充满沉闷而压抑的穆家老宅,曦晨也从不想念。前几天接到公公穆萧的电话,下周一是穆群青奶奶的忌日让他们回去。所以周日这天穆群青带着一家人回到了穆家老宅。
    事隔两月,曦晨又再看见坐在轮椅上面色阴郁的沈萍。当她看着穆群青扶着曦晨第一眼时眼睛里全是不甘和咒恨。而曦晨淡淡地看了沈萍和她身边的穆莲一眼便挪开了眸子。对于这样的人,礼貌以及周到都是多此一举的虚伪。曦晨转身看见了公公穆萧正看着自己和身后的沈萍。他的眼神里愧疚和无奈夹杂。
    “爸爸。”曦晨走过去。穆萧沉默了一会,低哑地说道,“来了。带着潼潼和阿跃上楼去吧。爷爷在书房等着你们。”曦晨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孩子上楼去了。
    书房里俩个孩子在地上玩国际象棋。逸潼因为技不如人时不时地抱怨和耍赖一翻,使得原本沉默地屋子里略带一点活泼的气息。
    曦晨坐在椅子上喂穆雄吃粥。喝了半碗,老人摇了摇头,侧脸去看两个玩兴正酣的孩子。看着看着老人的眼神开始遥远,他一动不动似乎地似乎忘记了时间,犹豫一座落上尘埃的雕像在空气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颤颤巍巍地把头转过来看着曦晨,苍老的眸色里多了苍白。“曦晨。今后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这些孩子。”穆雄眼睛迟钝地移到曦晨的肚子上,吃力地往靠过来,颤抖着在曦晨含糊不清地低语,“不要害怕。我会帮你的。”
    曦晨疑惑地抬头看着老人暗黄色的瞳眸,老人沧桑的眼神中交杂着看不明白的心情凝望着曦晨,等待着她的回答。曦晨看了看逸潼又看了看展跃才回答道,“爷爷放心。我会的。”老人点了点头,扯开了一点狰狞而麻木的微笑,口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他颤抖地抬起右手吃力地擦起来。曦晨看了,接过他手里的手帕替他擦拭。老人家又向孩子们看去。逸潼和展跃抱在了一起,老人看着两个幼小的身姿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穆萧喝穆肃站在门外。穆雄才吃力瞥了他们一眼垂下眼眸,“怀青在哪儿?我不是让老二前几天打电话给他,让他今天回来的吗?”
    穆肃站在门口为难地顿了一下,“前几天打给他他说安排好时间争取回来。因为刚刚收购成功讯锐。许多事情还需要时间理顺。怀青这段时间……”
    “那他今天到底是回不回得来?”穆雄粗鲁地打断穆肃的话语。
    “这……”穆肃吱吱呜呜了几声,看着父亲不耐表情才说道,“不知道。从昨天他的电话就关机了。打到公司,说,说前天开始休假……。”
    穆雄随即抬起眼睛直直地瞪着穆肃,穆肃立刻闭上了嘴巴,看着老父不再敢往下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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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哪里了?就这样还想负责欧洲市场。给我找到他,让他滚回来。”穆雄含糊不清的吼怒像一只年老而受伤的狮子,虽不如遗以往威风时煞人却仍有几分威慑。他的两个儿子顿时一怔,不知所措。本来在屋子里玩乐的两个孩子也被吓了一跳,纷纷跑到曦晨身边。
    “恐怕找不到他了。”众人纷纷回头,看见穆群青手上拿着一台笔记本抿着嘴角走了过来。他在穆雄身边停下,将电脑放在茶几上点卡开了一个视频。
    “美国第二大通讯设备公司潮汛今天上午在纽约举行了一款新品发布会。据内部人士透露这一款新产品在突破了德国讯锐通讯公司这几年一直封锁的FT101技术之上还兼具了更加强大和稳定的功能。如此强大性能的产品在未来的通讯市场上必定会迎来独占鳌头的风采。然而这些傲人的风采又无疑是给刚刚收购讯锐的香港穆嘉集团当头一棒。
    大家知道,今年8月香港穆嘉集团看中了讯锐在通讯业技术价值和市场占有量,刚刚以7亿欧元收购完毕讯锐。随着潮汛新品Gs118的发布,讯锐在国际通讯市场的占有量必定会受到巨大的冲击。据亚洲财经频道报道,下午香港恒生股市,穆嘉讯锐集团股票开始出现极具暴跌……”
    “呼呼!”穆雄托着瘫软的身子扑上前一把将桌上的电脑扫落入地。“爸!”穆萧和穆肃冲过来将跌落轮椅之下的老人扶起。老人在大儿子的怀中全身抽搐,几个来回便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穆肃冲过去拿着电话开始喊叫。此时穆莲和穆咏华也涌了进来。似乎知道了发生的一切。穆咏华一把扯住穆肃的袖子疯狂地喊道,“穆怀青在哪儿。到底在哪儿?”穆咏华已是歇斯底里地拉着穆肃,一眼也没有看见蜷缩在地上毫无生气的父亲。穆肃被她扯得发怒一把将她推开,“我不知道他在那里。你喊什么,没看见爸爸晕过去了吗?”
    “你儿子才是罪魁祸首。你包庇他,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要卷走穆嘉的钱……”穆咏华的指责声在屋子里的上空接二连三的爆炸开来。
    屋子里被慌乱笼罩,咒骂声和喊叫此起彼伏。唯有穆群青抿着嘴角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的慌乱。曦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见他僵直的唇线微微的上扬,似是讥笑又似自嘲。一双平静眼底暗藏着波涛翻滚的光芒。看着不远处浑身散发出神秘叵测气息丈夫,曦晨久久地不能移动目光。在她的心底一种莫名担忧犹然升起。因为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穆群青。
    穆群青在事发的第二天就飞往柏林,并在当地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他以穆嘉全球首席执行官的角色向公众表示,FT101技术只是讯锐在业界保持尖端技术中其中一项。讯锐还有其他的正在开发的先机技术的产品。希望大众耐心等待讯锐新品的推出。穆群青当着无数的记者和媒体直言不讳的承认潮汛新品Gs118和讯锐正在预上市的其中一款新品有许多相同功能和技术。因此讯锐将会申请技术委员会对潮汛涉及盗取其公司商业机密嫌疑进行调查。
    尽管穆嘉极力地挽回这次巨大的挫折造成的伤害。逐渐深化的危机依旧在以后的每一天日益加剧。穆嘉的股票在连续蹉跌的第三天,出现了被人大量回购的大单子。有人在背后以很低的价格买入穆嘉的股票的意义何在?这对于穆嘉来说无疑是一棵无形的□□,一旦爆发,穆嘉不死也会元气大伤。
    穆怀青依旧不见踪影。而穆群青依旧每天出现在风口浪尖,费尽心思应付新闻媒体各种犀利的问题,稳定股东的军心,努力对付层出不穷的连锁问题。曦晨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过他的面。财经节目的现场采访中,穆群青以往儒雅的面孔上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疲惫,可是一双眸子却异常明亮。曦晨直直地看着那双眸子许久才站起身来关上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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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九月的天气炎热依旧在。这一晚曦晨睡得不太好。快到分娩的时间了,沉重的肚子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夜间总是睡睡醒醒。而今日却噩梦连连。曦晨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时候衣衫已经湿濡。突然而来的一波又一波的事故,让他们没有时间来弥补之间的间隙。所以自从那次以后她和穆群青一直分房休息。
    曦晨扶着床沿慢慢地起身。剧烈的心跳使得她难以平静。抬手拭去额头地汗滴,曦晨当下站起身来向女儿的房间走去。
    曦晨按下了开关,走廊上随即布满了黄色的灯光。三楼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也就传入曦晨的耳朵里。曦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三楼走去。
    穆群青的书房在三楼最里面的位置。门缝里泄出淡淡地灯光。曦晨也不知当时如何是想,她只是慢慢地轻声地向拿到灯光走去。走到门外,迟疑了半刻还是没有抬手敲门。握着把手轻轻地拧开。
    “收网的时候到了。”穆群青低沉的声音随着渐开门缝流了出来。曦晨原本想要进入的身子却定定地留在原地不能移动。
    寂静的黑夜,细微的声响也引起了穆群青注意。从窗台转过身来看到了那道微启的门缝。他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沉默了一秒钟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对着门外轻声说道,“曦晨,为什么不进来。”穆群青说完时挂断了手里的电话,目光落在渐渐被推开的大门之外曦晨身上。
    “是你对不对?”曦晨大大的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伤痛直直地看着穆群青。然而穆群青却纹丝不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他向着曦晨走来,眼神中布满了关怀的柔情。似乎豪不在乎自己的秘密被人窥探。
    曦晨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收购穆嘉的股票,造成这么大的慌乱。你为穆嘉付出这么多,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穆群青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将手放在曦晨的头顶,从上到下的抚摸,像要给孩子说故事的父亲。“曦晨,你真聪明。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要了解我。我为此感到高兴。”
    “为什么要这样做。”曦晨比在乎他此刻问头在他的大手中坚定地抬头问道。
    穆群青偏了偏头,略微地斟酌。“想给他们一个教训,给自己一个机会。”
    “爷爷手里有超过50%的股份。加上各位股东手中。即使你收购市场上流通的股份,也是车水杯薪。群青,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是你的爷爷啊,现在正在医院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我知道。让我有今日一切的是他,让我经历所有的一切也是他。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是我的爷爷,就像我不会忘记你是我深爱的妻子一样,刻骨铭心。”曦晨抬头望去,站在昏暗灯光前的穆群青,从头到尾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刚刚在心中暮然然升起的那些或是劝说或是教训的话语,这一刻就像冰封的冰块彻底地堵在喉间,一句也说不出口。曦晨抬手抱住自己莫名寒冷的身体。
    “我从不感谢那个女人将我留在穆家。当年当我从爷爷找的人那儿截下那些有关她们的信息。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羡慕过章越。或许他没有安逸奢侈的物质,没有穆家的锦衣玉食。或许他遭遇过没有父亲的嘲弄。但是她带着章越在广州,奔走于各个酒吧表演演奏。她会将拿到的钱给他买一件漂亮的衣服。会手把手的教他弹钢琴。会在他遭遇别人白眼时毫不顾忌地上前与人怒骂。那个时候我在香港最名望的私立学校上课。每天坐着名车穿梭在狭窄而冷漠的城市里。我吃着精致的美食,穿着名牌的华衣忍受着父亲的逃避和‘母亲’的厌恶。在这个最繁华的城市,最名望的家庭里却没一点多余的温暖给一个孩子。
    我和章越一生下来就是一对各有天命的孪生兄弟,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那些自私残忍的人自以为是的就这样安排了我们命运。年少的时候我曾有个要找到他们的想法。到后来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既然她当初走了,把我留下来,我又何必为了他们浪费心思呢。既然留在了穆家,我就应该拿回自己的应该得到的。因为等我得到了一切,就是报复他们的开始。”窒闷的空气中,穆群青语调低沉得犹如一根欲断地琴弦,胸口又热又闷,感觉琴弦的那端牵扯住自己的呼吸和心疼。穆群青轻抚在脸颊上的手指上,一下又一下,她却皱着眉头看着他,眼眶中忽然凝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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