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的曦晨

2010的夏天。时光匆匆而过，又是一个十年。路曦遥带着身后的西装男子走到自己的画室门口，轻推开门便看见了妹妹矗立在画架前的身影。依旧是一副瘦弱的背脊，只是十年后的妹妹，俨然已被岁月的流逝带走了许多天真和羸弱，在她薄弱的脊梁下却是女人的倔强与坚强。
    曦晨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姐姐和其身后的男子，扬起了笑容。“好久没看这幅画了，感觉就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一般。”
    曦遥眼睛里带着怜惜，慢慢地走近妹妹。待到走近才发现妹妹眼里眨动着的泪花也带着坚毅的光芒。自己的妹妹犹如一只高傲的天鹅，抬起了头颅将目光投向自己身后的男子。
    “赵律师，请你转告穆群青，我决定把逸林的监护权留给他。但我要求每个星期探视的权利。逸潼必须跟着我，他也可以保留探视的权利。这是我对这场婚姻做出的最后的让步。”
    “曦晨，小逸林才半岁，你怎么舍得？”曦遥不可思议的望着妹妹，她以为妹妹会不计一切代价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舍不得，我当然舍不得。”曦晨摇了摇头，像一朵在风中颤抖的雏菊，娇弱而又倔强。
    “陆小姐，其实我来之前，穆先生刚刚和我谈过。他说只要你放弃离婚，你们依旧可以回到过去，他依旧爱护你一如往昔。但如果你坚持离婚的话，他是不会放弃两个孩子之中任何一个的抚养权。穆先生还说……”赵律师显得有点为难，作为穆群青的律师，他同时也算是陆家的一个朋友，于是他看了看陆曦晨的脸色，发现对面的女子面色苍白却眼神炯异，才缓缓继续说道，“坚持要离婚分裂家庭的女人，应该没有探视孩子的权利。”
    男子的话语落音，对面的曦晨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面目平静，眼神悠远。曦遥看着妹妹，略带担忧，张嘴想要呼唤妹妹，却没有发出一声。
    曦晨其实把刚才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只不过她的思绪回到了不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那个叫穆群青的男子一身黑色倚在窗前，手里握一杯红酒，把他的眼色也熏得泛着酒红色的幽光，他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曦晨，你要是忘不了他，有本事就让他来把你接走吧。如果他来不了，你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一辈子。就算你死了，你的灵魂走了，你的骨灰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所以，你，永远也不要妄想从我身边离开！”
    曦晨沉默着，曦遥欲言又止，连赵律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有那么一刻屋子里似乎要沉默了下来，却又在霎那间被曦晨的轻笑声打破。
    “我早就知道，穆群青是个自私而卑鄙的魔鬼，他想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连孩子也沦为他谈判的条件。”曦晨凄凉而了悟的笑声渐渐消失，迎来了她坚定而有力的声音。
    “但是……我坚持离婚，就如上面所说的，我要求逸潼的抚养权和逸林的探视权。”说到这，曦晨走到玻璃窗边轻轻撩开纱帘。蹲候在外许久,希望得到穆嘉集团当家人穆群青离婚案头条新闻的记者们看到了曦晨的身影，纷纷抓紧时机的按下快门。
    一阵星光火海，让曦晨眼前一片茫然。不过她还是转过了身，“赵律师，我说的这些话请你原原本本，一字一句的转告给穆群青。他穆群青本是个商人，重利，冷血，冷情。而我，陆曦晨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和母亲。有生之年，不幸与他狭路相逢，见识了他的多情亦经历过他的无情。然而我不像他那样决绝，像他那般无情。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人都在看着我们，都在怜悯他的可怜。我相信救赎。逸林是我的幼子，出世才半年，是最不该离开母亲的时候。我把逸林留给他，不是向他妥协，也不是向他屈服。是给他最后的救赎。只是希望天真的孩子能够拯救他自私而又冷血冷肉的灵魂，希望他在坐拥数不尽的财富时，还没有忘记人的本性，明白人与人之间并非只有冷漠的利用和残忍的无情。希望他能够明白，这便是我对他最后的感情……”
    自从赵律师离开以后，曦晨就一个人在书房里。从红日当空到夕阳西照，她就抱着日记本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画架上的那幅画。天边一轮血红色的残阳将那鲜红得带着残败的光芒映在了画面上女孩白色裙摆的一角。此刻所有惆怅，无奈，别离的心情都从这副画上渲染出来。
    这幅出自于她手的画却是记录着章越的心情。那个时候章越对她开始猛烈的追求。每天下午到了放学的时间，章越就会在学校的门口等候着她。
    再次见面是在那次酒吧初遇后开学的第一天下午。在看到她的第一看眼的惊讶之后，迅速收敛了眼色故作清高的离去。章越也不气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甚至跟着她上了公车，到了家门口。但却一句话也没和她说。就这样第二天，第三天，到了第五天后自己终于沉不住气了，对着跟在身后的章越质问道，“你天天跟着我干什么？”
    “我喜欢你，所以想天天跟着你！”那个时候的章越站在夕阳下，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亮的好像夜空中最灿烂的星子，一下子便映入了她的心间。从那以后她慢慢地接受了章越接近。那时的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谈恋爱。可是每次看到英俊的章越陪着她挤车回家，她的心既满足又高兴。章越看她还小就像哄小孩一般哄着她，放学给她买个冰欺凌，再慢慢地陪着他回家。
    她问他，你为什么说话有点老广的味道。他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顶说，之前我一直在香江待着，说粤语的人说普通话都是这样的调调。
    可是就在一个月后的一天当她看见章越背着吉他站在校门口时，便火炮似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会弹吉他，难道你才是叶舟的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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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原来章越才是叶舟的吉他手。那日她看见的小胖子是替休假的章越。顿时，她的心里又气又恼。因为这起乌龙事件，她无意地抢走了姐姐的心上人。她默默地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来衡量了一下亲情和爱情各自的重要性。随即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还年轻，以后美男有的是，可是能替自己写作业的姐姐却只有一个。所以她立刻当机立断地对着眼前的男孩说，你明天不要来接我了。其实我不喜欢你。她张扬而去，只留下站立在街角的章越静静地注视着她毅然离去的背影。
    这个背影在章越的心中留下了痕迹。代表着青春的惆怅和无奈。代表着失意和落寞。那晚他写了一首歌，那委婉忧伤的旋律和无奈苦涩的歌词一一记录了他当时的心情。
    直到后来，当她第一次躺在他的怀里，他才告诉她这首歌的真实故事。
    那个时候她才真正了解这个男孩对她的真心。第一次被爱情感动得流泪的她，为了感谢他的等候，她把留在他心中的那个哀伤的画面画了出来。把画送给他的那时候，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去，那就换我来目送你离去。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日记本上，在那红色的纸面上晕开为一朵朵的红色的莲花。而曦晨的心却羞愧得苍白无力。
    “你走了我都不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呜呜……”曦晨终于抱着日记本嚎啕大哭了起来。一直在门后守候的曦遥轻轻地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曦晨。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听那些混蛋胡说八道。”曦遥搂着妹妹瘦弱的肩头轻轻地劝慰。
    “姐。是我的错。他对我这么好，我不光忘了他和孩子，还差点让展跃卷到这些恩怨中来。我对不起章越。姐，我不后悔在法庭上说过的话。只要能让展跃在安静正常的环境里健康成长，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逸林才一岁。他不跟着你的话，你真的舍得吗？”
    “现在别说是逸林，可能是逸潼我都要失去了。没想到他做到这一步。这么多年，我才真正领教了他的无情。不过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逃避了，为了孩子我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曦晨看着那渐渐下沉暗淡的斜阳，心中所有的亮光也都被无情的黑夜盖住了光芒。心中一片死寂，仿佛黑夜里的大海，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到一丝光明。
    曦遥看着妹妹的痛苦，不禁想到那天妹妹昏迷以后，穆群青在法官宣布了二次开庭的时间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曦遥想到这里心也跟着凉了起来。那天看着妹妹一脸狼狈地带着逸潼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就知道曦晨一定是身心俱伤。这一刻的曦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曦晨了。她只能把妹妹拥入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只要曦晨一哭她就把她这样抱着，想让自己的温暖抚慰妹妹的不安和恐惧。
    “姐，十月份大概已经有了定论，那个时候大勇师傅要去西藏，我想和他一起去。”
    “去吧！像以前那样做你喜欢的事情，让自己开心起来。无论结局是什么样，逸潼和逸林都是你的的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曦遥看着在自己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的妹妹点了点头，不用担心逸潼，我会照顾好她的。放心地去吧！”
    七月底开庭之际，突然接到了穆萧中风的消息。曦晨让穆怀青帮忙送了一个花篮，并没有亲自去香港探望。此时此刻除非迫于无奈她是再也不想踏入香港一步。
    穆群青向法院申请了延期。于是再次开庭的日期安排在了十一月。一延便是三个月。据说是穆萧躺在床上给律师打的电话，当时穆群青就在他身边，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曦晨很平静的接受了延期开庭的事实，也就是在一晚她接到了穆群青的电话。
    “曦晨，我希望你能用这几月的时间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坚持是否正确。上次法庭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你想想自己能承受多少。看到你在法庭上无助流泪的样子我也很心疼，但是我却不能就这样放过你。所以曦晨现在悬崖勒马还得来及。”
    以其说是劝说不如说是警告，短短几秒钟仿佛凌烈的匕首划过曦晨的耳边。曦晨的心中寒意一阵阵地蜂拥而出，然而穆群青并没有等她回答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曦晨默默地举着电话，看着黑夜中玻璃窗上照出的自己孤独寂寥的身影凉凉地笑了起来。
    儿子逸林已经快一岁了。自从离开香港后她就一眼也没有看到过。看着电脑里穆怀青发过来的照片，曦晨又总是在心中咒骂自己的无情，可最终比她无情的还是穆群青，也是他的冷酷逼她走向了一步，她还需要考虑什么呢？考虑再多也无疑是个自欺欺人而已。